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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文豪拯救世界 6519 2023-07-26 03:24

  凡尔纳醒来的时候, 月亮才刚刚爬上他的窗台,月光如雪色的绸缎,从天边铺落到站在他床边男人的发尾。

  那是泛着美丽光泽的淡金色长发, 被月光照耀着显出近乎于银白的色彩, 鬓边一缕编起细细的发辫,缎带在发尾打了个精致的结。一双浅淡的、琉璃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浓密的淡金色眼睫低垂, 皮肤浸在月色中白而透明,显出某种虚幻而又不可捉摸的距离感。

  凡尔纳被吓了一跳。他刚从梦境中回来,虽说梦境里超越者们给他加急培训了一番, 但说实话还是有些心虚的, 再一睁开眼发现不久前刚见过的法国超越者大佬站在床边,就算凡尔纳已经反反复复给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又被同伴们揉着脑袋捏着脸颊鼓励了半天, 一瞬间也以为自己是哪里暴露了, 紧张差点得从床上翻下去。

  “波、**德莱尔先生……”凡尔纳吞咽着唾沫,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喉咙里挤出的腔调却尖细怪异, 叫他险些咬了舌头。

  风声从窗户的缝隙间送来破碎的欢笑与喧嚣, 是楼下仍未散去的法国超越者们派对的声响。凡尔纳的缺席并不影响他们呼朋唤友开一场迎新会,彻夜享受美酒美人与美丽的月色,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等再过些日子, 他们的小凡尔纳适应了环境, 他们还会为他再补上一场更盛大的迎新会, 让乡下来的小土包子见识见识巴黎的繁华夜色, 免得叫某些别有用心的雀儿们一晃, 心思就被勾到西伯利亚去了。

  凡尔纳尚且不知道自己逃不掉被法国超越者们卷进通宵狂欢里的命运, 也不知道他唯一的指望正站在他床边,因为他一惊一乍的模样微微皱起眉心。

  他只是在波德莱尔的注视下紧张得咽口水,很想深呼吸调整下过快的心跳,又像被猎食者盯上的兔子般不敢动弹。

  波德莱尔分明是极好看的,即使在一众环肥燕瘦(?)的法国超越者里也好看得鹤立鸡群。精致清冷的面容半分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如同行走于人世间的妖精一般,既成熟又青涩,浑身充满着矛盾而妖异的美。

  可凡尔纳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忍不住有些怕他。哪怕波德莱尔对他表现得还算友善,并且用莫泊桑的话来说,波德莱尔是他们之中脾气最好也最擅长教育新人的,肯定能把他培养成强大优秀的异能力者――但凡尔纳还是害怕他,就像他面对着狂风暴雨的大海时,生存的本能让他敬而远之。

  “我来看看你。”波德莱尔说道,“没什么事情,你接着睡就好。”

  他的声音也如月光般清澈冰冷,说出口的话语里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凡尔纳讷讷点头应下,却觉得床上扎进了针一样,怎么也没办法在波德莱尔的目光下安然躺回去接着睡,浑身僵得像块石头。

  这是跟他在梦境里面对其他超越者进行练习时截然不同的压迫感,他甚至觉得波德莱尔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死物,他所有的呼吸心跳都被巨大的空洞吞噬,感受不到半分自己活着的存在。

  凡尔纳不敢随意开口,波德莱尔也不说话,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状态,凡尔纳恍惚觉得波德莱尔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埋进花园里做花肥……

  “啊呀,夏尔,你果然跑到小可爱这边来了!”

  醉醺醺踢开门的莫泊桑拯救了凡尔纳快停跳的心脏。这位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终于把凡尔纳安全带回来,任务完成情绪一放松就喝下去不知道多少,衬衫扣子解开了好几个大剌剌地袒露着大半胸膛,衣领脸颊上还沾着口红留下的印子,深红浅绯大抵来自好几位姑娘的芳唇。

  波德莱尔看着莫泊桑这放浪形骸的样子,挪了挪步子挡住了凡尔纳的视线,皱眉问道:“有事吗?”

  他表现得冷酷而又不可接近,莫泊桑却半点没被他的冷脸吓到,笑嘻嘻地伸手去揽波德莱尔的肩膀,“我们准备把这里的酒窖撬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波德莱尔把搭在肩上的手打下去,语气冷得能掉冰渣,“我想你应该没忘,这里是我家。”

  你一个死皮赖脸留下强行开派对的客人,在这里光明正大邀请根本不想招待你的主人去撬自家酒窖,怕不是脑袋有点大问题。

  “就是你家所以才来邀请你的嘛,不带着你我们自己去多没礼貌。”莫泊桑甩甩手一扭头,又看见了坐在床上的凡尔纳,眼睛一亮三两步就凑了过去,“加布你也一起来吧,夏尔家的酒窖撬起来最刺激了!会开花还会爆炸!砰!邦!轰隆!”

  莫名就多了个“加布”做昵称的凡尔纳被莫泊桑抓住手,扑面而来浓重的酒气熏得他皱起脸,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要睡了。”

  “但你这不是还没睡吗。”莫泊桑喝醉了之后难搞得很,连波德莱尔的冷脸都不怕自然也不会被凡尔纳无力的拒绝打倒,一把拉起凡尔纳就准备扛人下楼,不顾凡尔纳还一身睡衣光着脚――看看一楼的战况就知道了,比起某些嗨过头原形毕露的先生们,至少凡尔纳还穿着裤子。

  波德莱尔也想到了自己上来前看到的某几个有碍观瞻的人形垃圾,伸手拦下了莫泊桑,挽救了凡尔纳的眼睛。

  “你们离谱就算了,别带着孩子胡闹。”没看到波德莱尔怎么动作,莫泊桑就忽地浑身一软瘫了下去,被他扛在肩上的凡尔纳落到了波德莱尔怀里,又被送回了床上。

  “你睡吧,我下去看看。”波德莱尔拎着莫泊桑的领子,拖尸体一样把人拖走,顿了顿又道,“……晚安。”

  凡尔纳捏着被角,小声应道:“晚安,波德莱尔先生。”

  波德莱尔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关上了房门。

  楼下依旧热闹着,不知道是谁带头唱起了缠绵的情歌,悠扬的琴声或许来自大厅那架漂亮的白色钢琴,便愈发衬得房间里寂静。

  凡尔纳缓缓放松下紧绷的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他伸出手,看着落在掌心的月光静静地看了很久,又小心合拢起手指,像是尝试着要抓住月光一般。

  不知怎么,凡尔纳想起了王尔德那篇故事里的段落――他写冰冷的暴风雨之夜里,那只金丝雀生命的最后,仅仅是无休止地将手伸向了月光。

  那一晚的月色,应当比今晚更加美丽。

  凡尔纳又松开手,任由手中的月光散去。他躺回被子里面,在心里默念着“梦中去”,突然很想再去读一遍那篇金丝雀的故事。

  巴黎的夜色渐渐深了,东京的清晨却刚刚到来。加班了个通宵的夏目漱石正以猫儿的模样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刻,沾染着晨露的空气湿润而干净,靛青色的天空模模糊糊如同雾气笼罩,也别有一番意趣。

  灵活矫健的三花猫在人类挤不进去的狭小缝隙间穿行,又轻巧跃上屋顶借道,这是猫儿们专用的秘密通道,从地上到地下错综复杂的路线,也只有猫才能搞得明白。

  清晨的微风吹散了整夜加班的疲惫郁气,高高翘起的尾巴和轻轻晃悠着的尾巴尖昭示着迎来休息日的好心情,直到快到家门口了夏目漱石才找了个僻静处变回人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走回家――夏目先生是怎么不被任何人察觉地往返于家和办公室,可是流传在东京高层公务员之间的七大不思议之一。

  因为这段时间工作繁忙,他已经好几天没能回家了,门口的信箱里塞着他订的几份报纸,还有些广告和推销的宣传单。信箱里满满当当,放不下的就只好放在信箱上面,用石头压着避免被风吹跑。

  这个时间的话,今天的报纸应该也到了吧。

  夏目漱石看了看手表,把信箱里外上下塞着的东西拿回家。他并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危险品,毕竟他的住处所在被严格保密,这里对外只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自建房,住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公务员,谁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加上附近左右住着的都是负责保护他的特工,不该出现的可疑危险品在他看到前就会被处理干净。

  正常来说,高强度工作了好几天还通宵了两天之后,他应该快点躺下补觉才对,但夏目漱石加班过头反而会因为神经过于亢奋轻微失眠,越是躺着酝酿睡意就越烦躁,不如看看报纸杂志乃至塞进来的广告纸来舒缓神经。

  脱掉外套,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夏目漱石坐下来一份份整理着信箱里拿出来乱七八糟的杂志报纸广告单――三天前的报纸、昨天的杂志、上周过期的超市促销单……

  今天的报纸还没来,倒是被他翻出了一本没订过更没见过的杂志,不过这本杂志的来历倒是很容易猜,封面上大大的【争鸣】二字,字迹跟鸣屋的招牌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夏目漱石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他没有忽略封面上那难以察觉但又切实存在着的微妙吸引力,让他在看到的瞬间就想要翻开这本杂志――大概是二叶亭鸣那个非人类的什么法术吧,夏目漱石对着封面细细感受了一下,确定了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也就暂时搁置下了找二叶亭鸣喝茶的念头。

  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去横滨,既然二叶亭鸣有分寸法术没用得很过分,他就先观望一下,等过段时间休假了再说。

  夏目漱石没有再去管边上摊得满地的报纸杂志广告单,愉快地决定把这本《争鸣》当做自己的睡前读物。

  二叶亭鸣给他的杂志的话,大概率是本文学杂志了,封面上既有“夏目漱石”的名字,又有夏目漱石听到过的“森鸥外”的名字。

  当然,“夏目漱石”不是他这个夏目漱石,“森鸥外”也不是那个备受他同僚们看好,正在海外执行长期任务的森鸥外。

  夏目漱石又多看了两眼封面上的名字,额外关注了一下“芥川龙之介”和“新人作家种吉”,一边猜着杂志的内容一边翻开第一页,就看到目录页贴着一张醒目的便签。便签上写着【请务必读一读这一篇,虽是在下的拙劣之作,愿能博您一笑。】。

  便签的落款是“织田作之助”,还贴心地画了个箭头指向目录上的具体篇目。

  夏目漱石挑了挑眉梢,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他翻遍了脑海,也只能想到那个跟二叶亭鸣住在一起的前・少年杀手织田作之助。他跟对方唯一的交集也不过是送给过对方一本自己年轻时候的滞销,以及出于某种成年人好为人师的心理跟他多嘴多舌了几句,尝试着把他往救人的这边拉了一把。

  可他们也只见过那一面,后续的事情夏目漱石也没有关注,若不是织田作之助后来出现在二叶亭鸣身边,夏目漱石被工作淹没的脑袋都不一定会想起自己还遇到过这么个少年,更是得要发挥点联想能力,才能想到织田作之助真的被他一本书几句话给说动,金盆洗手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

  这明明是件好事,和他当时希望的一样的好事,可夏目漱石心底突然冒出了几个心虚的泡泡。他就那些被随手投喂了一把的流浪猫黏上的海王铲屎官一般,面对不知道跑了多远充满期待蹲在家门口的乖猫猫,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你撩了一下就跑得没影,对人家不闻不问结果被堵到了门口,谁都得说一句喜闻乐见,要是王尔德那样嘴巴刻薄的,会直接嘲笑他这叫报应活该。

  夏目漱石深呼吸,压下心里异样的情绪。政坛打混的老狐狸熟练地丢掉了自己的良心,便能面不改色地把杂志翻到织田作之助标注的那一页。

  ――《善哉》

  ――作者种吉。

  笔名之下是织田作之助。

  那个夏目漱石见过的、交谈过的、只有一面之缘的织田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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