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地震发生得突然，郴州官员反应不及，未做好防备措施，但所幸的是事后反应迅速，组织了人去各处救援，还收容了无数灾民，甚至开仓放粮，功过虽无法抵消，但是日后就算论罪也至多也就是降职，但若是郴州官员知情不报，瞒下民众上报的异象，导致最后地震来时没有任何防备措施，致使无辜民众丧生，那这罪责可就厉害了。
先前在咸州遇到的灾民，毕竟是为人所惑，羽墨和萧战对他们的话都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如今再听到这里的人这么说，羽墨心里已经相信了，恐怕这位郴州知府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才没有将实情上报，兴许他存着侥幸心理，不愿承担风险，却没想到恰恰是他的这般心思，酿成了大祸。
“大耳，你说什么胡话呢！”一旁有人低斥一句，走过来一个老者，显然是听到了方才他们的聊天，板着脸十分严肃地盯着说话的那人，“你懂什么异象，何时来报官了？都是胡说八道。”
羽墨偏头看向老者，他一身的长袍，虽也有些残破，但是却十分整齐，老者负手而立，颇有几分长辈的模样，只见他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向羽墨，沉声说道：“少年郎年纪小，可不要道听途说。”
显然这是个知情者，亦是个精明的人，至少他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也不想让众**从口出。
但是偏偏羽墨从不是守规矩的人，别人不愿意说，她却偏不答应，当即便问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年纪小的人就未必不懂世事，就如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但是却未必能想得比我这个少年郎更通透。”
羽墨看起来年轻，但是眸中却有乾坤，老者抿唇不语，朝着羽墨看了许久，而后移开视线，幽幽叹气：“少年郎既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有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保命之道。”
老者富含玄机的话，让羽墨望着他看了许久，随后才点点头，没有再同这些人说下去，她想知道的事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便没有必要再继续留着和他们闲聊，也算是为他们好吧，若不然让有心人看去了，恐怕会招来麻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羽墨便和萧战一同回去了。
“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萧战见羽墨倚在靠垫上若有所思，便开口问她。
“就是觉得，其实谁都不容易。”羽墨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萧战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丫头会忽然有这样的感悟，不由得挑眉：“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有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明明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但是你却不能站出来说，只能默默地打落牙齿活血吞？”羽墨皱着眉头问道，面上是一径的困惑。
她的话，还真是让萧战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因为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是鲁莽是冲动，萧战自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但是不做并不代表心里就认同了，许多时候他们不过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罢了。
“他们同你说了什么事，让你忽然有这么大的感悟？”萧战的笑容很淡，悉数投在羽墨的身上。
她摇摇头：“我的世界里一直都是黑白分明的，从没有灰色地带，但是从我回盛京开始，我就觉得其实很多事根本分不出对错，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处在灰色地带，亦正亦邪，实在是很难判断。”
这话，却是没错的。
萧战点点头，羽墨的成长让他有些惊讶，不过这丫头能忽然成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非常高兴的。
他伸手揉了揉羽墨的脑袋，轻声说道：“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的世界早已浑浊乌黑，所以他喜欢能护羽墨周全，让她始终保有这颗单纯天真的心灵。
羽墨拍开他的手，便见到他一脸宠溺的笑容，让她都不由得红了脸，这个人真是烦死了，总是在她说正经事时骚扰调戏她。
“走吧。”马车停了下来，萧战率先下车，随后转过神来扶着羽墨。
这个场面羽墨简直想翻白眼了好吗，她深受凌厉，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就能下车了，萧战居然还不厌其烦地从最前头赶到了后面来扶她下车。
“怎么停下来了？”羽墨好奇地往外头观望起来，这里似乎人不少，相较于他们之前路过的大街热闹了不少，“郴州不是受地震影响，很多铺子现在都关门了么，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萧战努了努嘴：“总要有个地方，让大家聚在一起知晓一下外面的情况，也要沟通交流一下惊慌失措时的心情吧？”
这倒也是。羽墨点点头，好奇地继续看着外头，不远处是一个茶坊，里头人不少，大家聚在一起，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好像随便聊几句就能说上话似的。
羽墨跟着萧战下了马车，两人在茶坊中寻了一处窗口处坐下，视野很不错，从窗口看出去便能看到店铺稀稀拉拉开着的郴州大街。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并不算太热情，看着也是相当忙碌的样子。
羽墨随意看了看别人桌上的东西：“要一壶茶，再来点你们店里的招牌点心好了。”
“好嘞~”小二应下，转身就离开了。
对吃喝的东西，萧战素来都不太在意，他只随意地扫了一眼茶坊里的人，随后便不以为意地收回了视线，若非羽墨对他向来注意，也不会留意到这家伙方才的视线似乎微微停滞了一下。
所以……是看到什么人了，亦或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注意的东西了？
顺着萧战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中年男子，一群人围着他，似乎在听他说什么，大家的神情各有不同，有的恍然大悟，有的面露感激，也有的神色复杂。
“他们在说什么？”羽墨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知府大人的幕僚。”萧战微微眯起眼，漫不经心里透着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