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
小平太一下子愣住了,明明他才二十九岁而已,出什么家?
虽然日本出家入道和玩似的,但也不至于小平太这个年纪就出家啊。除开本愿寺那个代代相传的法主,喝酒吃肉生儿子之外。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出家自然有出家的好处,反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现在找人帮你剃度啊!”
“我怎么没明白过来呢?”
“咦,平时都说你是山内无双智将,怎么这时候到看不清了。”
说着纲良叔父就坐下开始掰起手指头,一条一条的给小平太说道起来。
山内家的主君是谁?当然是山内太郎,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屁孩,根本无法执掌权力,暂时做不得主。
如今执掌家政的是九人连判众,大家议论着处理事务。虽然不免有争论,但由于理论上大家都是一票,地位齐平, 所以还可以勉强维持。
但如今小平太不同了,携武藏合议之胜,救一万山内之众回国。如果仅从声望和气势上来看,已经成为山内家臣之首。
虽然这声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降低,但短时间内,小平太在山内就是一呼百应。
此前山内家中的财政赤字,也可能是一种试探。虽然穷是真穷,但连号召武士御恩奉公的办法都提出来了,你早提一个月,晚提一个月有什么区别?干嘛去借季度利息百分之三十的高利贷?
小平太回来要是没钱堵窟窿?你这个勘定奉行可是山内义治山内义胜父子两代握着你的手交给你的,你做不好,你好意思吗?对得起两代先主的知遇之恩吗?
没钱还,名声坏了!
加税去还,名声一样坏了!
反正就是不能让九人中的某个,太过于出头,出头的椽子先烂就是这个道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加上九人连判众自然而然的分作一门和谱代两拨人,此消彼长,小平太虽然也算是山内义治的女婿,可这个女婿的虚实大家都知道。阿绫明明是细川家女儿,不过是被收养而已。
“如今功高虽未震主,但却震了其他人!”
一番话掰扯下来,小平太才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自己身处漩涡之中,一直试图保持自己清正廉明,忠勇诚信的美名。
可名声越大,忌惮的人就越多。虽然小平太的个人品德相当不错,敬爱喜爱他的人数不胜数。可他终究不是金子,做不到人人喜欢。
只要小平太超出连判众太多,一定会出现狗屁倒灶的烂事。
“还是您看的长远!看的透彻!”小平太靠近纲良叔父坐好,等着纲良叔父说下去。
“自污是不必要的,太郎殿下那么小,自污给谁看?”
“那出家?”
“不过是一个名头,表示你对凡俗的权力金钱美色已经看淡。”
纲良叔父当然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小平太老婆才十几岁,哪里能够看淡。更不要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感觉,哪里说放就能放。
这只是向有心人摆出一个姿态,我不会和你们争,也不会和你们抢。但这话不必当面说,而是用出家这个行为来体现出来。
既然当下不管是谁,都没有根本上的矛盾。只是出于防范的心理,或者说试探的心理,用看不见摸不着的办法,做政治层面上的博弈。那就没有必要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妥协是最完美的政治艺术之一。
小平太什么东西都不必要付出,连头都可以不剃,把小辫子一剪,就是唯一的代价。却可以用此方式向山内宣示自己的不争,多么简便。
“办法是好办法,可未免有些示弱。”
连第一个破家纡难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小平太图的不就是这个英名嘛。“东国无双”那可是先代将军足利义辉亲口夸的,不能随意败坏。
也就是因为处于这个时代,才可以明白名声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声望高的人,在生活中有无穷的好处。
就和助左卫门说的一样,只要弹正一露面,片刻就会有几万贯的财物借给小平太。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小平太名声在外,大家愿意相信,也确信小平太有这个还款能力,而且一定会准时还款。
一旦公布小平太出家的消息,不管这是因为什么出家。那么小平太从气势上就开始承认自己要退缩,要保守。这势必会影响到小平太的声望,影响小平太东国无双的名声。
“你莫非!!!!”
纲良叔父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极速的变化,然后很快就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山内六代基业,根深蒂固,士民殷附,不可轻动啊!”
“嗯?”
小平太低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表达妥协的意思,却又不落声势。却听到纲良叔父没来由的说这种意义不明的话,抬头看向纲良叔父。
纲良叔父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直勾勾的看着小平太,瞳孔都缩小了不少。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且威胁巨大的存在。
“恶逆之道,你可知明太宗故事?”
“叔父起兵夺了侄儿的宝座?”
“你要知道,行此等事,百年之后,必然逃不得一个篡字!”
“您!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我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小平太一听明太宗故事,又想到朱棣起兵造反,抢夺侄儿朱允文的皇位。而小平太在名义上也正好就是山内太郎的叔父,山内太郎正是他的侄儿。两者之间,一个威名赫赫,一个龄在冲幼。
恰似那般故事,个人心境如何,实在难料!
“希望是我想多了…………”纲良叔父看小平太矢口否认,也意识到自己太敏感了一些,小平太从来没有流露出篡主自立的情绪,平素的行径也忠心耿耿,只是如今的地位和名声令人产生一些其他看法而已。
“难道连您都不再无条件的完全信任我了嘛?”
“我老了,只想安安稳稳了却余生………”
话说一半,纲良叔父站起身来,自顾自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