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傍晚，两人到了镇上。</p>

　　天又开始下雨，细细的水线，迅速变密变粗。青偃担心谢旌的伤势，只能先找了个客栈落脚。</p>

　　两人一副落魄样，店家本是不愿意让两人进来的。不过，谢旌的气派终究在，店家也是有眼力的人，不敢将两人拒之门外。</p>

　　青偃让店家上热食，店家脸上挂着笑，说出的话却颇为为难：“客官，本店小本生意，劳烦二位先付钱。”</p>

　　谢旌自小家境优渥，什么时候被人如此瞧不起，竟然怀疑他付不出一顿饭钱――虽然目前这也是事实。可如今他好歹是三省督理，这种气怎么受得了，当即黑了脸，正要摘身上唯一值钱的手表时，却被青偃按住了手。</p>

　　青偃陪着笑道：“掌柜的，你看他伤成这个样子，帮帮忙，我们就歇歇脚，喝口热水。这儿有我一亲戚，我现在就去找他。”</p>

　　店家犹豫了下，觉得一碗热水不成问题，便点了头：“好吧。我多嘴提醒一句，你们要打尖或住店得赶紧，这天气不好，到时候如果客人多，我也不能保证还有没有空房。”</p>

　　青偃赶紧道：“谢谢掌柜的，我一定快去快回。”</p>

　　店家转身走了，谢旌气道：“什么态度！”</p>

　　青偃苦笑：“人家开店做生意，也怪不得人家。能留你在这里喝碗热水，这店家已经很有良心了。”</p>

　　谢旌看她习以为常的表情，一肚子的气顿时烟消云散，转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怜惜。青偃在江湖里摸爬打滚多年，受过多少这样的冷眼？就像她刚来谢家的时候，一骨子的桀骜自然不假，可对谁都是陪着个小心，自己那么欺负她，她也没真揍他一顿，倒不是她不想，而是权衡利弊之下，伏低做小才是生存之道。</p>

　　飞扬跋扈、被人夸捧惯了的他，倒真没多少要看人眼色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真的理解什么叫“看人眼色行事”。</p>

　　“把你手表给我吧。”青偃伸出手。</p>

　　谢旌取下手表递给她：“你要做什么？”</p>

　　青偃无奈道：“挣钱。你等我会，最多一个小时，我一定回来。”</p>

　　谢旌不傻，立刻反应过来，快速来钱的办法就那么几种，要么做无本买卖，找个有钱人家劫了，要么上赌场赌一把。而这两项，青偃都是擅长的，只不过这个镇小，找头能宰的肥羊不容易，那就只能上赌场，所以她才要了他的手表。</p>

　　只是，她会赌，但她并不愿意赌。不然以她出神入化的赌术，怎么可能在狗头坳过得那么穷困潦倒？如她所言，她是一个有底线的正直土匪。</p>

　　可是为了他，她破例了。</p>

　　谢旌拉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p>

　　青偃正要开口拒绝，谢旌已经站了起来：“我只是伤了腿，不至于什么都干不了，走吧。”要他留在这里，让她一个人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同意？她有功夫是一回事，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他心还没那么大。</p>

　　青偃见谢旌态度坚决，知道他肯定是不会留在这里了，便道：“成，那就一起吧。”</p>

　　根据青偃多年的江湖经验，一般客栈、饭馆之类都会开在当地最繁华之处，自然那些旁门左道，例如赌场、青楼也会找个边角凑一块，算是吃饭娱乐一条龙服务。</p>

　　所以出了客栈没多久，她便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处正营业的赌场。</p>

　　也正如谢旌所料，这里龙蛇混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一股子汗臭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味道扑面而来，谢旌不禁皱了眉头。</p>

　　青偃低声对他说：“来钱最快的是押大小，不过，押大小十场里有九场是动了手脚的，我不想起争执。所以还是推牌九吧，这个费的时间会多一些。”</p>

　　谢旌说：“要不我来吧，你看这一屋子都是男人，你一个女的过去，不太方便。”</p>

　　青偃看了看手表，委婉道：“我们只有这一个值钱的东西了，要是第一场输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谢旌的赌技她心里有数，也就马马虎虎，离“高明”两字实在差得远了。</p>

　　谢旌无言以对，深深体会到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七个字的悲哀。他要没受伤，至少还能打架，可如今这个样子，他连逞能都没办法。别到时候他逞爽快了，烂摊子还得青偃来收拾，他还不至于这么冲动没脑子。</p>

　　赌场里的人倒是很热情，过来招呼谢旌和青偃：“二位要玩哪种，我们这什么都有……”</p>

　　谢旌当没听见，只拿鼻子瞧他：“牌九，带路。”</p>

　　青偃微微低了头，忍不住弯了唇角。她家的谢督理，这气派，这表情，真是简直了，即便兜里掏不出一块钱，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让人不敢小觑他。</p>

　　三教九流的人，眼力自然是一绝。那人一看谢旌的表情便知他非富即贵，点头哈腰地带他们来了一桌牌九前。</p>

　　刚好一局结束，输了钱的那个双眼发直，赌场的人便将他劝了下去，一条长凳便空了出来。</p>

　　青偃先扶谢旌落座，自己才又坐他身边。</p>

　　坐庄的是一个眼神轻佻的男子，看了眼青偃后，便移不开眼去，只细细打量着她，嘻嘻笑道：“小姑娘，这是老爷们玩的地方，你坐一边嗑瓜子去。”</p>

　　换了从前，就冲他看青偃的眼神，谢旌早就一拳揍过去了。可眼前这个境况，再气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否则第一个按住他的肯定是青偃，他不想她再多操心。</p>

　　于是，谢旌压着气，拿了张牌九随手把玩着，头也不回地问赌场的人：“女人不能上桌，是你赌场的规定？”</p>

　　赌场的人笑道：“倒也没有这个规定，只不过往常都是男人玩的。”</p>

　　谢旌将那张牌扔回牌堆里：“那他妈的废什么话？打牌了！”</p>

　　谢督理也不是白叫的，那一身上位者的气场，立刻将周围的人唬了一跳，连坐庄的男子也怔了下，心里不禁嘀咕：“这小子谁啊？”</p>

　　赌场的人赶紧打圆场：“来来来，大家把钱拿出来，我来替大家垒牌。”</p>

　　桌上其余三人将面前的钱拿了些出来，青偃将手表放在了桌上。</p>

　　坐庄的男子多看了两眼，叫道：“哟，外国货啊！”目光从表转到谢旌脸上，道：“咱们都是用钱做赌注的，你拿个表出来，不合适吧？”</p>

　　谢旌二话不说，将表扔给赌场的人：“这表做抵押，拿一百大洋来。”</p>

　　青偃强忍着笑。这话说的，跟赌场是他开的一样。</p>

　　赌场的人倒也不是没见过牛逼哄哄的人，可说话牛逼人长得也很牛逼的，倒还真是少见，便不敢回绝谢旌，只道：“一百大洋多了些吧，要不五十大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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