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偃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偏过头去看，认出说话的是刚在门口和她有一点小过节的万启年。她勾起唇角，微微笑着，却没有说话。</p>

　　她不说话，自然有人替她说。</p>

　　金灶沐笑道：“万老板豪气！前些日子还有人跟我说，万老板抠门，我当时就骂，胡说八道，万老板一向大气，这话传得也太过分了。”</p>

　　金灶沐声音不小，加上他就站在青偃身边，他这几嗓子谁都听见了，但谁都笑而不语。</p>

　　万启年额头又开始冒汗，金灶沐这番话太过刺耳，他想装作听不懂都不成――即便他想装，周围的人也不可能陪着他装，谁敢得罪谢旌？</p>

　　杨管事更直接，一手拿账本，一手提着笔，眼睛直直盯着他，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还有吗？</p>

　　万启年一咬牙，继续道：“再加十……二十万银元！”十万两送谢旌做军饷，十万两就当给他夫人的赔礼，这诚意够了吧！</p>

　　金灶沐将手举到头顶，用力鼓掌：“万老板牛气！”</p>

　　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来，万启年笑着：“哪里哪里，都是给沈会长积福！”出门的时候看黄历就觉得日子不好，果然今日不该出门！赔了一大笔银子不说，也不知道谢旌那个煞神会不会找他麻烦，他奶奶的，他真想哭。</p>

　　有万启年这二十万银元起头，接下来大家就都直接了，你两万，我五万，他十万地喊起钱来。</p>

　　也不敢喊少，一旦与身家严重不符，金灶沐马上开口。金家的信息网多厉害的，在场所有人在金灶沐面前，简直跟脱光了衣服一样，身上有几斤肉，家里有几头猪几间房，那是门门清，谁敢藏私？</p>

　　十二桌，七八十位商贾，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一一报完自己的“菜单”。</p>

　　报完后一个个都在心里大骂：大爷的，这顿饭吃得忒贵了！贵也就算了，问题是贵得还毫无收益，这位谢少夫人明摆着劫富济贫来了，既然是“劫富济贫”，那他们就是活该被劫的！换个场景，要是他们主动去谢家把钱送上，合着谢家还念他们的好，可现在是谢家来要啊，两种性质。一句话：你们不懂事，那我就来教你们什么叫“懂事”。</p>

　　谢少夫人是一位位道谢没错，谁知道是不是暗暗记心里，日后好继续坑他们啊！</p>

　　造孽，谢旌厉害也就算了，怎么娶的太太也是个狠角色？夏希文那么霁月风光的人，没想到女儿竟一点都没继承他的优良品质。</p>

　　“人人有份”总算完了，沈会长又笑着说了一遍：“咱们入席吃饭吧！”</p>

　　“好好好！”</p>

　　可有几人还有心思吃饭呢？一个个都跟被割肉似的，心疼得不得了。</p>

　　当然，金灶沐除外。</p>

　　早上穆雪莉突然下身见血，吓得他赶紧往医院送，这才错过了和青偃约定的时间。他早饭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p>

　　老三也除外，这么好的菜，大家都跟小鸡啄米似的干啥？他们不吃，他吃！浪费多不好啊。</p>

　　至于青偃，沈会长这么识趣，她也得真诚地表达一番感谢之意。</p>

　　客客气气地以茶代酒，客客气气地聊聊家常，一派祥和景象。</p>

　　吃到快两点，青偃起身告辞，沈会长自然亲自送客，顺便把杨管事方才记的账本也交给了她。</p>

　　青偃随手接过，笑道：“今日沈会长寿宴，叨扰了，等谢旌回来，必定请沈会长吃饭，到时还请沈会长赏脸。”</p>

　　来时的“叨扰”是客气，这时的“叨唠”是真心的感谢与歉意。</p>

　　沈会长自然是懂的。</p>

　　他拱拱手道：“谢督理归来，沈某自然要为谢督理接风洗尘。”</p>

　　青偃笑了笑：“那我就先告辞了。”</p>

　　看着她和老三离去的背影，沈会长吩咐杨管事：“以后只要这位少夫人开口，沈家能出多少就出多少，绝不藏私。这话你说给沈家所有的管事和账房听。”</p>

　　杨管事微微一愣，回：“是。”</p>

　　沈会长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奇怪，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p>

　　杨管事一笑：“我跟着您也这么多年了，能让您说出这番话的，这位谢少夫人可是头一位。”</p>

　　沈会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无论她如今嫁的是谁，她终究是夏希文的女儿。希文先生高德，就凭这一点，我沈某也该给他女儿这个面子。”</p>

　　杨管事点点头：“这倒是，不管局势如何，她父亲为国捐躯，这事谁都不该忘记。”</p>

　　沈会长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谁的钱能拿，谁的钱无所谓，她心里门清，你想想她今天真正宰的几位？”</p>

　　杨管事记性很好，粗粗一算，顿时了然。</p>

　　沈会长微微一笑：“是吧？都是借这场洪灾赚了不该赚的钱的，她今日便是冲着几位来的。”</p>

　　杨管事笑道：“这么说来，这位少夫人还真有侠女风范。”</p>

　　沈会长亦笑，目光却是深沉：“侠女不侠女的，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她跟谢旌真是一条心。这场洪灾你也看到了，这一半的河山呢，毁了多少？除了谢旌，竟没一个军阀有担当，也是让人寒心。谢旌在前方冲锋陷阵，力挽狂澜，这位少夫人就在后方替他看家护院，储备粮草。这是往近了说，扯远点，这两年，她和谢旌造军工厂、飞机厂，组建自己的空军，建孤儿院、学校，兴教育之事，都是利国利民之举。谢旌这个督理做得名副其实，她也当仁不让，值得称她一声‘少夫人’。”</p>

　　杨管事听着，不禁肃然起敬起来。有些事他做不到，但有人做了，就值得敬佩。</p>

　　沈会长轻叹一声：“这是其三。其四，谢家、顾家和金家有多少钱，你我心里都清楚，她走这一步，说明是真遇到了难处。我都这把年纪了，即便是为沈家子孙铺路，也该助她一臂之力，她和谢旌走得远，沈家跟着他们也能走得远。”</p>

　　杨管事这次是全懂了，恭敬道：“是，老爷您想得深远，我一定牢牢记着这话，全力相助谢督理和谢少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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