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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终究留不住他

  ,最快更新几度春半,几许秋凉最新章节!紫芬又怀孕了,那阵子洪家上下都紧紧盯着她的肚子,老爷夫人当然是眼巴巴的等着她为洪家生个嫡长孙,大少爷嘴上不说,但是从他的神色上来看,自然也是希望添个儿子,凑成一个好字,而对于那几个庶母来说则是日日祈祷紫芬再生一个赔钱货。

  紫芬怀孕三个多月时,洪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来人正是大少爷在广州时娶的另一位妻室。这位名叫叶心眉的女子容貌倒不见得比紫芬强到哪里,只是通身的气度更加的大气和从容。她出身商贾之家,早年曾随着父兄在英吉利住过几年,在那里读了洋学堂不说,也受父兄影响满脑子装了些破旧立新的新潮思想,言谈之中也常以木兰女自比,立志要为国献上一己之力。叶氏心眉和大少爷同岁,在聘与大少爷之前曾嫁过人,只是那人新婚没多久便染病亡故了。后来,在广州的洋务衙门里任职的大少爷与心眉之兄过从甚密,也渐渐与在娘家孀居的心眉熟识了起来。时日一久,两个都留过洋,有着相同思想和抱负的年轻人自然而然的相爱了,心眉的父亲虽说也很欣赏眼前这个家世与人才都很好的年轻人,但是对他在京城已有妻房还是多少有些顾虑,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屈居别人之下成为妾室。反倒是心眉看的很开,她向来是个女权人士,她不在乎名分如何,只在乎两人心意是否相通,再加上自己又是少年居丧,也不见得比人家强上多少,因此说服了父亲以西式的礼仪嫁与了自己的良人。

  大少爷回京前,她本来是要一同前往的,只是大少爷觉得倘若冷不丁的带她回去,怕自己那守旧的父母会不接受她这个新派的媳妇,不如等他先回去后,慢慢说服开导,然后再接她入京。丈夫走后,原来还常有书信寄来,而最近这四个多月书信却比往常少了许多,而且信里还向她多次提起女儿霞姐儿的趣事,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凭借女人的直觉,心眉觉得丈夫的这些细微的变化定然与他京城的妻子有关,她决定趁着年关临近,要亲自上京去与丈夫团圆,顺便会一会这位洪家的大少奶奶。

  当一身洋装打扮的心眉迈着一双大脚扬着头站在洪府大门口时,引得洪家众人纷纷跑出来观看,大家就像看西洋景一样的带着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有些桀骜不驯的妇人。

  正在房中逗霞姐儿玩的大少爷听下人来报,说门口有位西洋人打扮的妇人指名道姓要见他时,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定然是心眉寻上门来了。大少爷放下怀中的女儿,急匆匆的走出了房门,紫芬的心莫名的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望着丈夫略带欢喜的背影,心中轻轻叹道:只怕这院子又要开始冷清了。

  大少爷将心眉带到父母跟前,素来宽厚的洪老爷夫妇虽说对这个新派的媳妇很是看不上,但是既然儿子满心喜欢又有了夫妻之实,也就只好容她在府里住下。

  心眉住进府后,大少爷的心又全都放到了她的身上,整日带着她走亲会友,在京城甚是惹眼。紫芬的院子又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冷冷清清起来,每当女儿嚷嚷着要见父亲的时候,紫芬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解释,但是让她带着孩子去到心眉那里找丈夫,紫芬却做不出来。紫芬是个刚强又自重的女人,她心想倘若丈夫还顾念她们母女自然还会回到她们身边,倘若丈夫的心里已然没有了她们,那自己寻上门去无异于自取其辱,更让他从心里将自己看轻。

  府里的人又都带着各种目的,跑到紫芬跟前向她描述那女子打扮的如何的新奇,性子如何的爽朗大气,洋文说的如何的流利,和大少爷如何的恩爱缠绵,每每听到这些,紫芬虽然心里很是不悦,但是脸上却总是一笑了之,不予置评。

  一转眼,就到了年根底下,那年的除夕家宴非常的热闹,除了紫芬之外每一个人都身着华服,喜气洋洋的聚在前厅,等待着新年第一天的到来。身子越来越重的紫芬本来是想推说身子不舒服不想前去的,她怕前厅的那份热闹会让她更加的落寞,况且在那里她还会碰到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她不敢想象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相见会是怎么样的尴尬场面。

  按理说,紫芬是正房,她应该理直气壮的坐在前厅,等待着那个外头来的女人给自己敬茶认大小,可是紫芬从那女人入府后一连等了数月也未见她来拜见自己,更是从不同人的嘴中听到这个女人满身新式做派不说,出身也不低,还在英吉利留过洋,嫁与大少爷时也是办了酒席,签了婚书的,当时就说好是两头为大,与京城的妻房是不分大小的。自这女子入府以来,丈夫就很少来这院里,仅有的几次也只是浅浅的坐了一坐,逗了逗霞姐儿便又离开了。紫芬知道,丈夫的心从来就没有放在自己的身上,那短暂的柔情也不过是他出于对自己的补偿罢了。

  紫芬与心眉两个也好像存着一份默契一样,数月以来就从未在府里碰见过,也许彼此都不想难堪吧。

  听着院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响,紫芬独坐在窗前心里无比的寒凉,这时霞姐儿在乳娘的带领下从外边儿跑了进来,她直嚷着要到前厅去找爸爸。紫芬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儿,实在不忍她向自己一样失望和难过,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想:我为何要躲在这寒窑一样冷清的院子里,纵然真的成了弃妇那也要刚强的活着,更何况我还怀着洪家的骨肉,更应该比那没有一子半女的狐媚子硬气许多。

  想到这里,紫芬起身坐到妆台前细细的梳妆了一番,然后从衣柜中挑了一件从未上过身的颜色鲜亮的棉袄穿上,下边又系了一条紫色的罗裙。临出门时,紫芬又在镜前照了一照,镜中的自己依旧明媚动人,只是眉间少了一丝喜气。

  紫芬带着霞姐儿来到前厅,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看见她进来,婆婆招呼她坐在了自己的下首。粉团一样可爱的霞姐在屋子内跑来跑去,满屋子都是她充满童趣儿的笑声。

  家宴快要开始的时候,紫芬看见丈夫和一个穿着一身洋装的女子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霞姐儿一见父亲的面,高兴的朝他跑了过去,大少爷将女儿高高抱起亲了一亲,旁边站的那女人也满是亲昵的摸了摸霞姐儿的小脸。霞姐儿倒也不认生,在那女人伸出双手要抱她时竟然把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很欢喜的被那女子抱在了怀中。

  紫芬坐在桌前,望着丈夫和那女人凑在一起逗着霞姐儿,恍惚觉得人家才是一家三口,自己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众人都偷偷拿眼睛瞄着紫芬,看她如何应对这尴尬的局面。紫芬知道倘若自己在除夕之夜冲丈夫和那女人发难,扫了大家的兴不说还会背上不识大体不懂事的名声,纵然心中百般不悦,也只得暂时把心头的怨气压制下去。她笑着站起身,冲丈夫站的方向说道:“霞儿快到妈这来,别呆在风口,小心灌一脊梁风又要咳嗽了。”

  大少爷见自打怀孕后一直称病不出的紫芬竟然也在前厅,颇有点意外,他略有些不自然的冲紫芬笑了笑,然后对霞姐儿说道:“快去找你妈吧,她那暖和。”

  霞姐儿从未见过心眉这样新潮装扮的女子,一时觉得新奇,在心眉的怀里动动她的耳环,一会又摸摸她衣服上的花边,再加之心眉最是个活泼有趣儿的,霞姐儿在她的哄逗之下哪里还肯下来到母亲身边去。

  紫芬见霞儿姐不听自己的话,竟然钻到那狐媚子的怀里不肯下来,心里一时觉得异常的沮丧和气恼,但是她为了不让族里的众人看笑话,只得强做出大度的笑容,对女儿说道:“霞儿快下来,娘夹菜给你吃。”

  “我不,我要跟这个好看的姨娘一起吃。”霞姐搂着心眉的脖子转头嘟着小嘴说道。

  心眉爽朗的一笑,大大方方的对紫芬说道:“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我跟这孩子投缘,不如今儿晚上就挨着我坐,你也松快一会。”

  大少爷充满柔情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心眉,然后也笑着对紫芬说道:“是啊,既然霞儿喜欢心眉,那就让她跟心眉坐吧。”

  紫芬微微笑了一笑,然后坐了下来,算是默许了。方才还担心她醋意大发闹起来的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大家在一团喜气中举杯庆祝新春的到来。

  那晚的菜肴滋味究竟如何,紫芬压根就没有印象,一场家宴吃下来,她的心里无比的寒凉。在众人觥筹交错之间,她一直打量着坐在另一桌的那个抢走了自己丈夫的女子。这个叶心眉若论长相和做派倒不像个狐媚的人,她言谈举止颇有涵养,举手投足之间也是端庄大方,紫芬心想:这样的女子为何就愿意与人做妾呢?

  勉强撑到家宴结束,众人还在搓着麻将守岁的时候,紫芬抱起手炉,披上棉斗篷,在长辈跟前告了假,带着房里的丫鬟从门里走了出来。走到廊上,紫芬情声叮嘱站在一旁的奶娘,让她进去将霞姐儿抱出来。奶娘进去了一会子,总算是将霞姐抱了出来,一边跟在紫芬的身后,一边笑着说:“小姐还不愿意从那位跟前过来呢,还算那女人知趣,亲自好言哄劝了一会子咱们小姐,又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金链子拿给姐儿,我这才把姐儿抱出来。”

  紫芬听着奶娘的絮叨未发一言,她的心里不仅充满了对这女人的恼恨,更增添了许多的嫉妒,嫉妒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自己身边夺走了本已回心转意的丈夫,如今连自己的闺女也被她下了迷药一般的哄骗了去。

  夜深了,洪府上下依旧灯火通明,人们在阵阵欢笑声中迎接着新春的来临。紫芬有些厌恶的将门窗紧紧的关上,但是那恼人爆竹声还是能传入她的耳中,紫芬在昏黄的灯下来回的踱步,眉头也微微的皱着,一点过年的喜气都没有。紫芬走了一阵子,觉得有些乏了,便坐到床边,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儿她的心里才微微感觉到踏实了一些。

  紫芬给女儿往上盖了盖被子,又将女儿伸到外边的小胳膊放进了被子,她看见熟睡中的女儿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个女人给的金链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紫芬轻轻将那链子从霞姐儿手心里拿了下来,原本打算将这劳什子丢出去,但是当她拿到眼前随意的一瞧时,发现这条链子倒真是条足金的价值不菲的东西。心眉给霞姐儿的这条金链子如同一条水波一样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链子下还有一个圆圆的坠子,坠子上镶嵌着两枚蓝色的宝石,就好像一双碧蓝碧蓝的眼睛一般。

  紫芬细细看了一会这金链子,心想这女人倒也不小气,竟舍得将这做工精美的金链子送与霞姐儿。倘若就这么将这链子丢了出去,反倒让人觉得我失礼,不如明儿差人将这链子送还与她,让她知道纵然她给一车一船生金子也收买不了我们母女。

  紫芬起身走到妆台前,将那链子放到了镜子前,准备回身上床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发现脸色有些暗沉不说,眉眼那里竟然添了许多的沧桑之气。紫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不过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如今竟然也老气横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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