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见她无话,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继续道:“看各庄子的账目时,我发觉有些款项重复了,便将该剔除的剔除,该废除的废除了,过年过节费也不再各个庄子一概而论,而是按庄子所占田亩和人头来给,以上我都已经重拟,不必太太操心。”
周氏还有什么话说呢,只能看着秦煜,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真是辛苦二哥儿了。”
秦煜道不辛苦,随后看向身侧的秋昙,“你可能走?”
秋昙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周氏,想着接下来她有有一通火要发呢!便是不能走也要走啊!
于是她立即站了身,应道:“奴婢能走。”
秦煜也不向周氏告退,立即领着秋昙便往外去。秋昙低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秦煜走出屋子。
秦煜满面严肃,双手紧握着扶手,冷声问秋昙:“你是谁的奴婢,她唤你来你便来,她命你跪你便跪?”
“奴……奴婢是二爷的奴婢,可夫人唤奴婢来,奴婢不敢不来,”秋昙双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你不怕我,却怕她?”秦煜按住轮椅,回头直直看向秋昙,却见她低着头,目光不由自主柔和下来,也放软了声调,道:“往后你不必怕她,更不必跪她,有什么事,你只告诉我,我去会她。”
“二爷无须对奴婢这样好的,”秋昙心虚地更低下头,秦煜虽然脾气古怪,可这些日子对她确实照顾有加,如今她已出卖了他了,他却在护着她,唉,往后他若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该多寒心啊!
秦煜自悔话说得太急,哼了声道:“我待你怎么好?不过是我院里的人,我不容她欺负罢了。”
秋昙也不与他辩,只跟着他一路走出汀兰院,而院里与秋昙共事过的丫鬟们都伸长了脖儿往外瞧,见秋昙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眉颔首地跟在秦煜身后,不由嘻嘻笑起来,道:“原以为秋昙去听风院伺候二爷,不死也得褪层皮,谁知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凤凰不凤凰的,便老太太给她提了月钱,也没明说就让她做二爷的通房,还是与咱们一样的丫头。”
“就是呢,二爷脾性古怪,又爱拉着个脸,腿还是那样,跟了他有什么好的?”
“你好你好,将来还不是放出去配小厮,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你再说一句,我拧你的嘴!”
砰――
屋里传来茶盏摔碎的声响。
两个吵着吵着要动手的奴婢吓得立时噤了声,同其余几人赶忙往茶水间走,生怕哪个妈妈喊她们进屋收拾茶盏,触夫人的霉头。
偏厅里,周氏将两个甜白瓷茶盏摔得粉碎,还不消气,抓起几上一唐三彩春瓶又要砸,钱妈妈忙进门去拦住,“夫人,二爷那脾气,您何必跟他小孩子一般见识?”
周氏气得浑身乱颤,到底将那春瓶砸了下去,“咣”的一声,碎瓷片直迸进她绣鞋里……
她重重坐下,一掌拍在小几上,切齿道:“林妈妈人呢,死了么?”
钱妈妈忙唤小丫头,“快去寻林妈妈过来!”说罢拍着周氏的背为她顺气儿,道:“小姐,您打从小便沉得住气,遇见再大的事儿也不砸东西,今儿是怎的了。”
今儿怎的了?今儿她一败涂地。
前几日为着秦煜罚鸿雁的事儿,她便心里不自在,今日他更是骑到她头上拉屎了,居然同她对着干,偏偏她还没法子反驳,权是她放出去的,理也不在她这儿,如何拦住秦煜?拦不住,拦不住怎么着,府里人便会知道,听风院那个一出手,连夫人也要退让三分,那时府里人是认她和她儿子做侯府未来的主子呢,还是认听风院那个?说不准了,她们也要动摇了,她们以为她拿捏不住听风院那个了,且二房林氏那个碎嘴子,见不得人好的,定会来看她的笑话,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夫人,”帘外林妈妈颤抖地回话道。
周氏哼了声,骂道:“你这蠢材,还不滚进来?”
林妈妈撩起帘子,低着头战战兢兢走进来,屈膝在周氏面前跪了,“夫人。”
周氏气得指着她,不知说什么,半晌吐出两个字:“蠢材!胶东王头回给听风院那个下帖子,旁的妈妈都知道扣下来,独独你不知道,巴巴送了去;前两日他从你手下调人去拿鸿雁,人都快拿来了你才来报我;田庄上的事儿,我说要交由听风院那个处置料理,命你去协助他,你倒好,把老底都给他抖出来了,府里谁家同谁家有什么恩怨,你可是都告诉他了?”
林妈妈吓得面无人色,叩头不迭,“那日是夫人您说这件事必要辅佐他办成了,不能给他使绊子,所以老奴才有问必答,事事尽心。”
“便是我这样说了,其中的分寸你不会拿捏,还要我来教给你?蠢出升天的老货,我当初怎么瞎眼用了你?”周氏指着林妈妈,涂了蔻丹的指甲像一滴血。
钱妈妈见周氏盛怒,扑通一声跪下替林妈妈求情,“夫人……”要紧的话还没出口,周氏便抬手制止她,对林妈妈道:“我用不起你,听说再过两月你孙儿便要出世了,你还是回家带孙子去吧!”
“夫人,夫人……奴婢知错了。”
“拉出去!”
立即有两个健妇从外进来,钱妈妈见状,忙起身过去拨开了两婆子,自己拉起林妈妈,好说歹说地把她劝了出去。
周氏深深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些年都用了些什么人?连秦煜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也敌不过!
而今儿既同听风院的撕破了脸,不妨再撕得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