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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贺和太田两人抵达舞团是下午三点左右,石神井的警员们已经开始实地检查了,尾田案件的搜查总部也已经有几名搜查员赶到了现场。
石神井的小林副警官靠在走廊的墙上注视着鉴定工作的进行,加贺走了过去,问道:“柳生呢?”
“送到医院去了,应该没危险了。”
“没有其他人喝过吧?”
“没有,好像毒是下在柳生自带的水壶里。”
“毒的种类是?”
“还不知道。”
小林明显有点不高兴,也难怪,前一起案件还完全没有看到进展,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又发生了新的案件。
加贺朝训练室里望去,舞蹈演员们都闲着没事儿做,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继续练习,他们有的在地上做着柔韧*,有的抓着横杠轻盈地活动者身体,还有人蹲着脸朝下一动也不动。
浅冈未绪正站在镜子跟前发呆,加贺一直凝望着她,她好像有点发现似的转过头来。他微微颔首,想向她示意说什么都不用担心,不过不知道她会不会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柳生水壶里装的是什么呢?”加贺问小林。
“今天是咖啡。”
小林说着,命令身边一个年轻刑警把水壶递过来。
“今天?您的意思是?”太田从边上插嘴。
“柳生好像一直从家里带便当来吃,随着食物的变化水壶里装的也一直会变。今天他带的是三明治所以配的咖啡。”
“你是说如果是太阳旗餐的话就配日本茶?”
太田说。
“正是此意,不过他们连太阳旗餐是什么应该都没听说过吧。”
小林苦笑着说。
年轻刑警拿来了水壶,小林递给了太田。外面套着一个大塑料袋,尽管指纹采集工作已经结束,但加贺二人还是戴上了手套。
“闻上去是咖啡。”
太田打开盖子把鼻子凑近了闻了闻,那是不锈钢制的抗压式的水壶。
“好闻吧?完全不像掺加了毒物的样子呢。”
“不过真的是加了啊。”
“是,你要喝喝看吗?”
“算了,不用了。”
太田把水壶递给了加贺,加贺发现这个盖子内侧是湿的,“他是用盖子代替茶杯喝的吧?”
加贺说道。“貌似是。”太田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喝下去的?”
“午间休息的时候,大概是2点左右吧,有几个目击者,所以那个时候的情况调查的很清楚。柳生在休息室准备吃饭,之前喝了点咖啡,那时好像柳生立刻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喝了两三口后说这味道似乎有点奇怪。然后有点纳闷地准备开吃三明治,突然表情痛苦起来。倒在地上像是胃和头都痛。不一会儿脸色变得煞白,直淌着冷汗。在场的人都惊呼起来,事务所的人都纷纷飞奔着去联系医院和警署。一般应该先联系医生,警察在医生诊断完之后才有必要的,然而接连发生这样的案件之后,大家都开始这样应对了。”
真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习惯的时候啊,太田有一种很别扭的感慨。
医生立刻诊断为中毒症状,让他把喝下去的都吐了出来,并让他嗅氨水刺激他的神经。就在他稍稍调整了紊乱的呼吸后,警车赶到了。
“柳生喝下去的只有咖啡吗?”
关上水壶的盖子,加贺问。
“是啊,三明治动也没动过呢。”
“水壶是放在哪里的呢?”
“更衣室柳生自己的衣柜里,只是衣柜没有上锁。”
“很危险啊。”
“因为他信任伙伴们啊。”
说着,小林立刻更正道,“不对,应该说是曾经信任。”这个修正暗示了以后高柳舞团里可能出现的变化。
太田去更衣室查看现场,而加贺走进了练习室,里面一向热情与汗水并存的空气今天也有一丝冷飕飕的感觉。舞者们都穿着上衣。
看见加贺进来后,谁都没任何反应,可能就像太田说的那样,这也成为他们的习惯之一了。只有未绪用乌黑的双眼欢迎了他。
他走到她身边不由得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你受惊了吧?”
本来还想说一句“昨天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发现有点不合时宜。
未绪没有点头,而是垂着她那浓浓的睫毛,眼眶是红的,但从脸颊到脖子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他……柳生先生每天都带水壶吗?”
加贺把柳生称为“先生”是略微作了些挣扎的,因为他想起了他那挑衅的目光。
“嗯,一般都会带。”
“这事儿谁都知道吧?”
然后她转动着眼珠扫视了一下周围舞者们的样子后,回答:“几乎应该都知道,可能就大学生和来芭蕾学校帮忙的那些人不知道吧。”
加贺明白了她话的意思,而她开始用余光环顾着练习室内,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这么一来,加贺总算是明白演员们异常安静的原因了,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凶手就在他们之中。
“他一直是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用水壶喝饮料的吗?”
话音刚落,他又继续问道。
“是的。”未绪回答得很干脆,“柳生从来没有在上午的课上喝过东西。”
也就是说凶手是从柳生换完衣服后到午休开始的这段间隙在水壶里下毒的。
“那换个问题吧,”加贺说,“上课的时候从练习室里溜出来困难吗?”
这个问题暗示着犯人在演员当中,然而未绪已经对这点没有任何避讳,“有时会有人出去上洗手间,不过很少。”
“今天呢?”
“应该没有。”
加贺觉得,即使有,这个人就是犯人的概率也很低,因为这么做的话肯定会遭到怀疑。所以肯定是在课程开始之前就偷偷潜藏在更衣室里然后下毒的。
加贺原本还想问她对于矛头指向柳生这点有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发现在这里问这个实在是太不谨慎,就道了声谢走出了练习室。
到了更衣室后,鉴定人员已经采集完了指纹。这里面积大约3榻,进门之后左边并排着十个更衣箱。问了身边一个年轻警员柳生是哪个衣柜,他指了指离得最近一个相对较新的说,“是这个。”
“好像只有进团时间较长的人才可以使用更衣箱呢。”
突然传来声音,回头一看,太田正站在门口。“柳生虽然跳的是准主角的角色,但从资历来说正好排到第十位,刚到可以使用衣柜的水平。”
加贺往里走着,点了点头。最里面是尾田的更衣箱,边上的是另一个芭蕾男教师的,连绀野的衣柜也只有排到一半附近。
房间的最里头有扇窗户,外面能够看到杜鹃盛开着,加贺察看了一下窗户的锁孔。
“窗户并没有打开的迹象。”
太田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走过来说。“窗户缝隙间的灰尘没有变化,要是打开过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
“要说能够随意进出这里的人,那些男性舞蹈演员们就变得可疑了。”
“要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据我们问下来,一般男性演员换衣服要比女性演员快很多,他们更早进练习室。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人了之后女演员那边还剩了很多人,其中某个人趁大家不注意溜进去下了毒之后,再掩人耳目地出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真是大胆的罪行啊。”
“这次的犯人可是胆大包天噢。”
然后太田把声音压到最低,“虽然不知道是何种动机,在这种地方想要杀害柳生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是谨慎者的所作所为,因为这样一来嫌疑人就被锁定在相当小的范围里了。”
太田又补充道,胆大可是女性的特征。
这天晚上涉谷警署的搜查总部进行了案件的汇报,这件事虽然是石神井警局的管理范围,但鉴于与尾田案件的关联性,实质上两者正进行联合调查。所以现在会议室里的搜查员出奇的多。
案件的经过正如小林所说,而关于更衣室的说明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然而和之前会议室气氛大相径庭的是,关于犯罪动机方面有几处发现。
“柳生讲介认为,杀害尾田的凶手和风间利之是同伙。”
一个叫鹤卷的精瘦的老刑警,望着大家说道。“柳生为了证明齐藤叶琉子确实是正当防卫,似乎打算把风间潜入高柳舞团的动机查清楚,所以基于上述推理,他准备找出尾田和风间之间的关系。很多舞团成员曾透露,柳生曾扬言他不惜怀疑舞团的其他成员,也要拯救叶琉子给大家看。”
加贺想象着柳生说这话时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那个男孩儿会发表那般激昂的言词一点也不足为奇。
“柳生有什么具体行动吗?”富井问。
“关于这点,事务局长坂木说了一些值得我们深思的话。”
鹤卷松了松领带,接着说,“这个情况已经不光是我们掌握的了,两年前尾田不但去了纽约还去了美国其它地方以及加拿大,为的是视察一下各地的芭蕾舞团。据坂木所说,柳生好像向他要了当时的有关记录,他的理由是反正自己也希望进行相同的旅程,可以做做参考。而且貌似昨天柳生训练完之后,独自一人留在了事务所里进行调查哪。”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的警员们的轩然大波。
“关于两年前尾田在纽约的事情,相信派过去的警员已经进行了详细调查了吧?”
“他们正在查,”小林回答,“然而目前什么也没查到,也没发现和风间有过接触的证据,所以他们准备把两年前这个时间范围再扩大一点搜查一下。”
“之前说的风间在那里结识的日本人不可能是尾田吗?”
对于太田的问题,小林直摇头。“把照片传真过去让证人看了,他们都说不是。”
“也就是说柳生盯上尾田去过纽约之外地方的这件事情啦?”
富井问了柳生的这次调查别的舞团成员都知道与否,鹤卷回答说,几乎所有的人应该都知道。据说坂木和柳生的对话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如果凶手听到了这个而想把柳生杀人灭口的话,说明柳生意图调查的方向正中本次案件的靶心。”
某个警员说道,富井突着下颚,带着厌烦的表情点点头。
“虽然一开始只感觉他是个不肯配合的家伙,没想到还隐瞒着这么重要的信息呢,真希望它能就这次事情吸取教训呢,话说回来柳生状况如何?”
“医生说今天晚上就让他安静呆会儿,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问话了。”
年轻警员回答。
“看守着吗?”
“看着呢。”
“好,你们得提醒一下,如果柳生是因为刚刚说的理由遭到了毒手的话,这家伙现在没死,凶手有可能会再次下手。”
“还真是期待从柳生口里会打听到什么呢。”
“是啊,要是能一下子把案件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富井话说到一半,鉴定人员进来交给他一份文件,富井瞥了一眼,开始向大家汇报。
“毒物种类查清了,还是尼古丁,肯定是用烟叶浸泡出的液体。和尾田遇害的时候一样。只是浓度比之前要低,因为掺在了咖啡里所以就淡了。柳生就是因为这个得救了啊。”
“是这样的。”鉴定人员说,“就是因为这次并非像上次那样注射而是混入饮料中。对犯人来说可能还需要准备浓度更高的毒物才行,而对被害者而言则非常幸运。”
“是不是这次犯人开始慌乱行事了呢,这使得我们对柳生的话更为期待了呢。对了,对舞团其他成员的监视如何?”
听到几人正轮流监视着,富井满足地点点头,今天要进行尾田的守灵。
2
守灵的会场设在离尾田公寓几十米的集会所里。
坂木等事务所的人们来回走动着,因为大多数的演员和舞剧关联人员都到齐了,所以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会场被一种不太协调的氛围紧紧包围。这也难怪,尾田的案件还未解决,白天柳生差点遇害的事情又蔓延了开来。可能是这个原因,尽管出席者很多,但大部分的人都是过个场后就匆匆离开。恐怕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未绪坐在离棺材最远的位置,和亚希子几人一起喝了点酒,虽然很想早早起身离开,不过她们要是一走肯定会招致更多舞者们的离席。想到这点,大家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尾田,所以都迟迟没有离去。
“只能说疯了啊。”
斜对面的绀野,用手按着略带红晕的额头,“竟然想要杀死伙伴,真的是疯了,到底怀的什么目的一路走到今天的啊。”
“绀野你好象有点醉了,喝得太多啦。”
女指导中野妙子说。
“我没醉,我只是很气愤,按说大家应该为完成同一个舞剧而奋斗,竟然还混着叛徒。”
“太大声了啦。”
经妙子一提醒绀野闭上了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未绪看着他的样子默不作声,而坐在身边的靖子在她耳边悄声说:“哎……”
“今天早上的训练谁是最晚一个到的?”
被她一问,未绪回头看看靖子,她也想把在柳生水壶里掺毒的人揪出来吗?
“嗯,我忘记了。”未绪回答,并没说谎,她从没把这事儿记在心里过。
“是吗……也对,我也不记得了。”
靖子悄声说完后,紧接着又问:“那练习课中途有没有谁溜出去了呢?”
“我记得应该没有。”
“果然。”
说着靖子咬着拇指指甲,这是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的习惯。
“今天早上我和未绪一起离开更衣室,然后一直在一块儿对吧?”
她保持着咬指甲的姿势问道。
“对。”未绪回答。
“亚希子也在一起的吧?”
“嗯。”
她们三人早上一直在更衣室里碰头,到齐了之后再去练习室。
“说我什么了?”
好像是听到了未绪二人的谈话,坐在对面的亚希子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未绪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她,靖子把刚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然而亚希子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那又怎么了?”
“我是说,”靖子迅速扫视了下周围,向亚希子探出身子,“早上开始就和谁在一起的话就不可能在柳生的水壶里下毒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遭到怀疑了呢?”
“啊,原来是这样。”
亚希子好像理解了一样微微点头,不过看她的表情好像对靖子的观点没有什么兴趣。“话虽然是不错,但也不能说绝对不会被怀疑,比如某人可能在早上和大家碰面前就下了毒的话不也可以做到吗?”
“但那样的话男更衣室里说不定还有人噢。”
靖子的话还没说完,亚希子开始摇头。
“但没办法断言啊。”
可能是没法反驳她的话,靖子低下了头。亚希子对她微笑了一下。“没关系啦,我没说我们三个里会有凶手,我只是想说明警察可不是那么好应付过去的。”
然后靖子低着脑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大约一小时之后,未绪几人准备退场,果不出所料,新人们也借此机会纷纷开始准备离场。
走出集会场后,亚希子叫未绪少许陪她一会儿,她本来已经准备和靖子一块儿往车站走,对靖子打了个招呼后,和亚希子一块儿走了出去。
“后面有人跟着呢。”
默默走了一段之后她说,未绪回头看了一下,后面没有发现人影。
“他们跟踪得真有水平。”亚希子说,“算了,反正无所谓。”
她说的是警察。
“之后他们一直要跟踪下去吗?”
“多半是,直到案件解决为止。”
亚希子的声音里带着忧郁。
两人走进常去的“netbar”,在座位上坐下后,发现吧台旁坐着两个从未看到过的男人正低着头窃窃私语。
“别管他们。”
亚希子说,并没有朝男人们看。未绪也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点头。
老板走了过来,在亚希子面前放了杯加冰块的威士忌和水,而把一杯热气腾腾的乌龙茶放在了未绪跟前。他好像察觉了那两个男人的身份,所以没像往常一样上来搭话,而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吧台里。
“开门见山地问你吧,”亚希子把威士忌一口喝完后说道,“柳生的事情你有什么猜想吗?”
未绪稍稍迟疑了一下,把心里想到的说了出来,柳生好像在调查尾田两年前去美国的事情。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其他还有吗?”
没了,未绪回答。
“是吗?”
亚希子把视线移到旁边墙上,杯中的冰块咣郎咣郎发出声响。“喂,你觉得要杀害柳生的和杀死尾田老师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未绪用泡有乌龙茶的杯子暖着双手,回答:“虽然不是很清楚,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人吧?”
“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会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的不可能同时有两三个人。”
然后亚希子紧锁着双唇,表情略微放松了些,把长长的秀发往后扎了起来。
“是啊,做得真过分呢。”
随即她又恢复了原来的严肃表情,说:“如果凶手是同一人、而且在舞团成员当中的话,必须得想办法快点找出来才行,用什么办法呢?”
未绪当然对这个方法不可能有头绪,默默无语地喝了口乌龙茶,又把双手捂住杯子。
“未绪今天和那个加贺刑警说话了吧?”
亚希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之前还小,未绪点点头。
“那个人对于案件的事情有没有说什么呢?比如凶手的猜想什么的。”
“没有,他没说,只是问了一点今天早上的事情。”
“是吗,真可惜。”
说着亚希子拿起威士忌正要往嘴边送,突然又停住了,把杯子放回桌上。
“尾田老师的上衣被弄湿了,”她说,“这如果也是凶手的所作所为的话,再上衣被弄湿的时候——也就是上课开始之前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会被警察排除嫌疑了吧?”
“我也发现了。”未绪望着亚希子的眼睛说。
“事实上关于这点我不露声色地对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噢。”
“不在场证明?”
不知为何,未绪感到背上一股寒气袭来。
“是啊,我知道了几个那时没法触碰到老师上衣的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应该就没有嫌疑了。”
说着亚希子用指尖沾了点水,在桌子表面用片假名开始写起字来,是这些人的名字,小薰、贵子……一共有六个名字。
未绪抬起头后,亚希子用杯垫把名字擦掉,说道:“记住了吧?”
“但这点小事警察肯定也已经查清楚了啊。”她说。
未绪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知为何嘴里有点干巴巴的。
“喂,未绪。”
稍许沉默之后,亚希子用略带游离的眼神看着杯子,嘴里小声说。“为什么柳生没有死呢?”
哎?未绪不由得高叫一声。虽然感觉刑警们会听到,但亚希子并没露出很介意的样子。
“我觉得很奇怪呢。”她接着说,“杀害尾田老师的时候,她的作案计划实行得是那样完美,为什么这次的却失败了呢?”
“因为这次柳生喝下的毒比凶手意料中的少,或者,他可能以为这毒药的烈性会更强。”
“是这样吗?”
亚希子好像表示并不认同,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然而要是真想致人于死地的话,不是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吗?比如加入大量毒物。”
“是吗……”
未绪只能歪着脑袋。她开始厌恶自己,为什么脑子转得那么慢,对于刚刚亚希子提出的疑问自己却完全回答不了。
“如果凶手一开始就不想让柳生死的话……”
听到亚希子的嘀咕,未绪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为什么特地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而亚希子喝干威士忌,把冰凉的杯子顶着额头。
“是,”她说,“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啊。”
但她瞳孔里射出的光,连同着她冥思苦想的表情,似乎一直都没有消失。
3
第二天早上,加贺和太田两人开始对柳生进行录口供。天空看上去似乎有点阴沉,加贺拿着伞离开了搜查总部。
柳生被送进的是面对着大泉学院的巴士站的四层医院,每当车一开过便会扬起一阵尘土。加贺皱起眉头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柳生的房间在四楼,加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应答,打开门,柳生看到加贺的样子后,脸色变得更为不好看了。
“很精神嘛。”加贺跟他搭着话,同时看了看太田。他显出笑嘻嘻的样子,说道,“这样一来就能好好谈话了。”事实上,担当医生已经保证了完全不会有问题。
“我胸口还一阵阵犯恶心呢。”柳生一副不耐烦的面孔,“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过还好没事了。”
加贺说着环顾了下房间,周围是雪白的墙壁,除了病床和椅子之外,房间里就没别的东西了,唯一的优点就是这里背对马路,不用受废气和噪音之苦。
“你这次可谓是自作自受。”
“为什么?”
柳生有点出乎意料,大声问。
“因为你试图一个人擅自行动。”
说完太田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因为每个病房只有一个,所以加贺就坐在了窗沿上。
“能跟我们说说吗?”太田向柳生摆摆手,“你掌握了些什么信息,又打算查明什么呢?”
柳生从床上坐起来,分别看了看加贺和太田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还扬言要自己来解决案件吗,所以你就查了尾田两年前去美国时候的事情吧?”
经太田一问,柳生一瞬间垂下眼睛,随即又直盯盯地看着刑警们。
“什么解决案件啊,没那么夸张的,我只想尽我所能来拯救叶琉子。我觉得要是能知道老师和风间的关系的话,就能明白那家伙为什么要偷偷潜入舞团了。这么一来的话,鉴于这两人的共同点,常人都会想到去调查老师前年去美国的事啊。”
“你不光查了美国,关于其他地方也进行了调查吧?”
“因为老师两年前在美国的事警察很早之前就在查了吧,因为没什么发现,作为我而言肯定会查到老师所去过的别的场所咯。”
说到这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喂,难不成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遭到毒手的?”
“现在看来事情确实如此。”
太田说完,柳生朝着旁边作出一个掸东西的动作,好像在骂人一样。
“我还什么都没发现呢,为什么就遭此毒手?”
“大概觉得你找到了就晚了吧?”
加贺在旁边说道,“或者你还能想到别的理由吗?”
“没有了,我昨天在床上苦想了好一阵呢,为什么凶手杀了老师下一个目标非要是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凶手这家伙原来想在被我抓住狐狸尾巴之前就让我消失。”
柳生用右拳击了下左手,歪着头,然后又看了看警官们。“只是目前为止我还什么线索都没有呢,这样对凶手来讲也会讨厌吗?”
“关于尾田去美国的事情,你究竟准备用什么调查方案呢?”加贺问。
“反正先把老师所有去过的地方列出来,然后再一一确认风间是不是也去过这些地方。”
“确认方法呢?”
“具体的方法还没定,不过我觉得分别写信询问芭蕾舞团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你有没有对谁说过这个写信询问的事儿?”
“没,没对任何人说过,没这必要吧?”
加贺和太田对望了一眼,看不出柳生是在撒谎。
“你应该已经在事务室里看过前年尾田去美国的记录了吧?”
“是。”
“那个时候做过笔记什么的吗?”
“做了哦,我记得应该是放在家里的抽屉里。”
“给我们看看可以吗?”
“倒是没关系,不过你们得好好索要哦,我妈刚才还在这儿,已经有点精神失常的样子了,我劝她回去都花了好大功夫呢。”
“我们会让他们注意的。”
太田笑着站了起来,“我去联系总部。”对加贺说着,走出了病房。因为是对被害者本人的谈话,所以搜查总部对报告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不过加贺却没有感到有什么大不了的收获。
“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你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被别人谋害的线索了吗?”
等太田的时候,加贺坐在窗台上发问。
“想不出来,”柳生回答,“有的话早说了,谁都不想死啊。”
“那倒是。”
“说实话,我真的很气愤,偏偏这段时期遇到这种事情,眼前还有一次大型公演等着我们呢。”
“是‘沉睡森林的美女’的横滨公演吗?你的角色是蓝鸟吧,前一场没能看到真是可惜,连票都买好了。”
未绪扮演的弗洛丽娜公主也没有看到,对加贺来说这才是最可惜的事情。
“蓝鸟是一个很有价值的角色,男舞蹈演员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舞蹈动作也很少,大家都很想演。”
“嗯……”
加贺把右脚放在左膝上,松了松领带。“稍微问你些冒昧的问题没关系吧?”
柳生鼻子噗哧出了口气,“你已经说了相当冒昧的话了,正是因为我的宽宏大量才没生你的气。”
“我还要谢谢你。”加贺说,“就是刚刚说的,如果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恢复的话,应该有人会代替你的位置吧?”
柳生板起脸,眨了眨眼睛。表情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取代你的位置的人是定下来的吗?”
“没定下来,”柳生说。“不过总会有人替我跳的,我们经常会练习跳自己以外的角色,像蓝鸟这种在竞赛中经常被选用的标准曲目就更是如此了。勉强会跳的人有好几个呢,不过只是勉强会跳而已,在舞剧上能否赚钱又是另外回事了。”
“勉强”,说到这个词的地方柳生加强了些语气。
“虽然如此,不过一旦你不在的话,这个有意义的角色肯定会有人接替的吧?”
“算是吧。”说完柳生似乎察觉到了加贺的用意,莞尔一笑,说道,“不过为了获得角色而杀人的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我敢打赌。”
“是吗?”
“是的,舞蹈演员不会做这种事情,也做不到。虽然在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为了争夺主角而陷害对方的老土情节,但在现实中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作为舞者而言,对舞蹈动作容不得半点瑕疵,跟别人的实力差距都会客观正视。要是别人跳得比自己的好,就把他排挤掉自己来跳这种事情本能的就做不到。想要一个角色的时候就靠实力来争取,仅此而已。即使从旁人的眼光看也是非常弱肉强食的竞争。”
加贺直点头,这个柳生能够充满热情地说到这个地步,应该确如他所说吧。而且就常理来看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人的确有点不现实。
“你们几个在这场竞争中算是胜利者了吧?”
“我倒不想用胜利失败来表达,我们当中有人从一开始就技高一等,比如亚希子和绀野他们。而我和未绪这样的只有追赶的份儿。”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和浅冈一直是搭档吗?”
“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次公演之前配得很少。”
柳生说完,目光突然凝聚,然后继续嘀咕着,“是啊,我就是为了她也不能让别人来演蓝鸟这个角色啊。”
“步调不合拍吗?”
“嗯,也有这个因素。”
柳生揉着自己的后脖子,双手在头上拉着,作了一个大幅伸展的动作。
走出医院,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灰色的沥青像被撒开的黑点一样,沙尘似乎减退了一些。加贺撑开带来的伞,太田也打开了折伞。
“今天好像是尾田的葬礼啊。”
加贺边往车站走边说道,“我想去看看。”
“你去看了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至少可以知道一下出席者的名单。”
“嗯,那倒是有点必要。”
太田站住想了想说,“那我就回石神井警署吧。”
“我中午回来。”
加贺离开汽车站向葬礼会场走去。
尽管在下雨,会场上的出席者蜂拥而至,照理说亲戚不会很多,但上了年纪而且谈吐不错的人随处可见。排成一列的花圈上,还有些政治家和名牌企业的总经理的名字。从这些地方也能看出尾田康成不仅仅是一个芭蕾舞的导演。
从离出席者稍远点的地方窥望过去,舞团成员挨个儿走上来烧香。同时在喇叭里播放着唁电,也尽是一些财政界人物的名字。
烧完香后,演员们似乎准备回去训练,往加贺的方向走来。他压低伞遮住脸,往路边靠了一下。
绀野和高柳亚希子几人走了过去,可能走出练习室的时候还没下雨吧,他们都没有带伞。
加贺走在他们后面,发现了未绪的身影。未绪一身黑色连衣裙,胸口别了一个饰针。他在伞下望着她渐渐离去。
咦?她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人偶的发条断了一样不自然地停止。
不一会儿她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又再次慢动作般迈起脚来。然后在最近的一个转角拐了弯,但那不是回练习室的路。
有点奇怪——加贺跟了过去,在她拐弯的地方转了弯。
她消失了,他一闪念。那是条死胡同,而却不见她的身影。然而那只是错觉,她在一个被围墙包围的阴暗角落里,背对他站着,长发被雨淋湿了。
“怎么了?”加贺问。但她没反应。
浅冈!他叫着走了过去,然后她抬起了略微低着的头,向他转过来。
可能是看到加贺站在那儿过于惊讶,未绪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呼了出来,她手捂着胸口,好像在感受心脏的跳动,脸色比先前还要白。
“怎么了?”加贺又问了一遍,“身体不舒服吗?”
未绪望着加贺的脸咽了咽口水,说,“求求你。”
“带我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吧,公园之类的……”
“浅冈……”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加贺立刻感到不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他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立刻就拽住了。
加贺把伞尽量放低,注意着不让她被别人看到,就这样走到了汽车站。雨下得还真是时候。
拦了辆出租车后,他招呼司机去石神井公园。未绪抓着加贺的右臂不放,还在微微颤抖着。加贺的直觉告诉他,这颤抖不单单是由弄湿的头发所致。
到公园后未绪停止了颤抖,外面的雨也停了,两人走下出租车,向公园的入口处走去。道路两边种着的树木可能是洗去了长年的尘埃,每一课看上去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两人在公园的林间散步着,没有碰见一个人。离开车道后,感觉声音就像渐渐被吸走了一般。在含有适量水分的泥土上每踏一步都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加贺看到一个有顶的休息亭,就默默地在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铺在了边上。未绪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的手绢上,然后她就一直凝视着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
加贺又听到一阵踩踏泥土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和她父亲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未绪看看加贺,也把目光转向了那对父女。
父女俩似乎对加贺他们完全没有兴趣,在长椅边上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女孩儿说要橙汁,父亲投了一枚百元硬币按下了按钮。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铁罐饮料的声音后,父亲拉开了取货盖把饮料递给了女孩儿。女孩儿喝了一口,又还给了父亲,父亲喝了一点之后又给女儿,两人就这样递来递去地走远了。
等到完全消失不见之后,加贺开口说,“我们也喝点什么吧?”,他觉得似乎到了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然而她对此没作答,“加贺先生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她问道,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不,完全不知道,加贺回答。
“我可知道加贺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噢。”
“是吗?”
“这个女人怎么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为什么自己非得受到这种待遇不可……”
“我可没这么想哦,不过我的确是在想‘你到底怎么了’,只是语气有点不同。”
呵呵呵,未绪笑了。
“我下了出租车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到底怎么向加贺先生解释,我会变得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到底该怎么收场才好。”
“谈不上收场什么的啦,”加贺说,“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一点的。”
听完未绪表现着不明白的样子,两手在膝盖上摩擦着。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仰望着灰色的天空,说道,“我想到尾田老师的事情就会莫名地感到很悲伤,今天我不想去训练,突然之前的贫血就又犯了,所以,”说到这儿她又歪起了脑袋,“这样的日子里贫血病不犯该多好,我真的特别难过。然后我就想哭一会儿再回去……”
“我妨碍到你了吗?”
“是的。”未绪微笑着点点头,“不过幸亏是这样,因为跟您这么谈话比流泪要开心多了。”
“你能这么说就太好了。”
加贺用脚尖轻敲了一下地面,“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贫血呢,我一直很介意这点,你还是再去好好检查一下为妙。”
而未绪看了几眼他的表情后,耸耸肩笑了。
“加贺先生您是不是怀疑我得的不是贫血,而是脑肿瘤或者白血病这种不治之症?”
“不,并非如此。”
“没关系的。”她说,“真的只是贫血而已,这病在季节转换的时候经常会有,很伤脑筋呢。”
“噢……”
“嘿,加贺先生您听说过‘秋天童话’这个电影吗?”
“不知道。”
“在里面有一个芭蕾舞跳得非常棒的女孩子。”
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中回想着故事情节开始陈述起来。“那个女孩子有一个仰慕的男性。那是个新涌现的政治家,那女孩无论如何都想让他在改选中胜出。她妈妈很有钱,听了女儿的愿望后,就提出要向那个政治家援助资金。但是他却非常气愤,他不想被孩子的一时高兴所利用。”
“这心情可以理解。”加贺说。
“然后她妈妈就向他道明了事情原委,原来那个女孩患了白血病,已经不能活多久了,所以想在她的有生之年为其实现更多的愿望。而且那个女孩儿也知道自己的病。于是那个年轻政治家就答应了她们母女俩的要求。两人还进行了短途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得知正在上演‘核桃夹子’的舞剧后,他和主办方进行了交涉,并得到了允许让那个女孩儿出演。总彩排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展现了完美的舞姿,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女孩儿高兴地说,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在舞台上跳舞真像做梦一样啊。”
“然而,”未绪接着说,“在回家的地铁上她的病犯了,妈妈我头痛——随即她就死去了。不过在她留下的日记上她写着:请不要为我的死而悲伤。之后那个年轻政治家也赢得了选举。”
“真是伤感的故事。”
“嗯,但是,”未绪说,“但我觉得并不令人沮丧,完美地完成舞蹈,到明天就可以放心离世了,虽说她那么年轻就死去很可怜,但作为一个舞者,她死而无憾。”
加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他讲述这个电影故事,所以他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怎么回答,一直默不作声。“好像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了。”她吐吐舌头。
他们大约畅谈了30分钟后,天空开始渐渐蔚蓝起来,与此同时来公园里散步的人也开始增加了。两人从长椅上站起来开始步行,根据未绪所说,今天下午有练习课,而上午只是让大家做做热身练习。“你在这儿打发时间没事儿吧?”
加贺担心地说。未绪回答道,“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处于能训练的状态。”
他们走在一条和来时不同的路上,看到中学生模样的两个女孩正在练习打软式网球。今天不是休息天,加贺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在这种地方,可能是学校的创办纪念日之类的吧。
“里面好像气不够了。”
一个女孩子右手捏着球说道,“我马上去充,等等我。”
她奔向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从车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这是加贺刚好经过那里,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女孩的手上,只见她拿着一支软式网球专用充气泵,把顶端的盖子拔了下来。
4
“软式网球?”
听到加贺的话,富井惊讶地张着嘴一时没法合拢。
“就是这个。”
加贺把口袋里取出的东西往富井跟前一放,那东西的形状就像无花果一样,收细的部分上套着一个小盖子。这是他今天和未绪分别之后去体育用品商店买的。
“这是软式网球专用的充气泵。”
说着,他把小盖子拧了下来,随即从下面露出了一根尖锐的针头。
“请仔细看一下,这和注射用针一模一样。”
富井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针头的形状和管子差不多,空气就通过这根管子来输送。原理和注射器完全相同。
“原来如此,确实是相同的。迄今为止说到注射针,大家都想当然地拘泥在了注射器一类的东西上面,原来这种看似完全没关系的东西也能作为类似品使用,这么一来,真有必要讨论一下其他还有没有机理一样的产品呢。”
富井感叹道,把东西交给了一旁的鉴定人员。鉴定人员从各个角度观察之后也表述了观点,“粗细上也没问题,针尖能达到这样的尖锐程度就能轻易刺入了。”
“这东西任何一家体育用品店都有卖,在芭蕾舞训练课结束之后有充裕的时间去买啊。”
加贺确信地说。
嗯……,富井叉起胳膊。
“好吧,立刻通知正盘查注射用针的警员们。不过还得增加调查的人员,体育用品店那么多。”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太田扬起手说,请等一等。
“去体育用品店去调查固然有必要,但我总觉得光这么做并不会命中要害。刚才也是加贺给我看了充气泵之后,我才刚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队长你觉得呢?”
“我也是,要是不接触软式网球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还会存在这样的东西。”
“这很正常,”加贺说,“就算是我,不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那个女中学生拿着的充气泵——加贺又回忆起看到那东西时候的冲动来。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手上拿的东西,问她借来看看,女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借给了他。可能是看到旁边的未绪也在,所以有点放心了。即使是未绪,肯定也不知道为什么加贺看到这个会那么兴奋。
“连我们都是如此,”太田说,“何况芭蕾舞演员的见识应该就更少了,他们肯定怕打网球伤了脚,主要他们也没时间打。”
“你是想说舞蹈演员们不会首先想到这个东西吧?”
富井用手指夹着充气泵,对太田说。
“一般来讲是这样的。”太田回答。“所以如果凶手想到用这个来作案的话,肯定在她的身边就存在这个东西。比如家里的某人是打网球的。”
“这有可能,”富井点头表示同意,“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她身边有这样东西所以才会想到用毒针的伎俩。好吧,重新调查一下演员们周围的人,这次又是软式网球了。”
警长苦笑地叹叹气。
“话说回来没从柳生嘴里打听到什么吗?”
“嗯,是。”加贺的语气很失落。
“因为柳生做了些稀奇古怪的调查,所以凶手试图想致他于死地,这个推理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说不定又想错了噢。”
太田语气有些加重。“柳生准备对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其实也没多大根据,而可能刚巧凶手在这件事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我知道。”
富井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揉着自己的肩膀。“即使是这样,凶手的行径还真是不经大脑思考啊。这样不就会打草惊蛇吗?”
这也是加贺一直无法释怀的事情。
“好吧,先就这样了。”富井说,“有关其他的动机我让别人去查,你们俩当前就去追踪这条线索,和石神井警署的联络也千万别断噢。”
我这就准备去一趟,太田回答。说完如他所说,一个小时后他和加贺出现在了石神井警署的会议室里。
“据我们这里掌握到的信息,风间只离开过纽约两次噢。”
小林搬来椅子让两人坐下,说道。会议桌上的各种资料堆得像山一样高。
“他曾去了波士顿和费城,好像主要目的是和朋友见面以及参观一下美术馆,两次都没久留。”
“有没有同行者?”太田问。
“和纽约美术学校里的同伴一起去的。”
“和尾田有接触的可能吗?”加贺一边找着资料一遍自言自语道。
“肯定没有,”小林断言道,“那段时间尾田在纽约,一直在筹备公演的事情,应该无暇离开芭蕾舞团。”
原来如此啊,加贺首肯。而且看到尾田的日程表上虽然列了除纽约之外的其他六个城市,但上面并没有波士顿和费城的纪录。
“这么一来尾田和风间要碰面也只能是在纽约了,但要是这样就完全没有新内容了。还真是奇怪啊,警察很早就知道这两人在两年前去了纽约这个共同点了,柳生到现在才来翻出这些陈年旧事,照理对犯人来讲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
太田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否则没理由要杀柳生。或者完全是另外一个犯罪动机?”
“那有没有支持其他动机的线索呢?”
加贺问,小林摇摇头。
“要是警察调查可以放心,而若是被柳生发现就麻烦——存在这种秘密吗?比如只有舞蹈演员才能发现的什么东西。”
太田说。
“其实今天我让我们课的警察去了一趟柳生家里。”
小林说,“把那家伙目前为止调查到的一系列资料都带了回来,我们还期待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但刚刚交来的报告上显示我们的期望落空了。”
这个案件真奇怪,加贺想,这次毒杀柳生未遂的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凶手肯定是存在杀害柳生的理由,而这次的罪行失败了,对凶手来说形势一定会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然而到目前为止,使搜查大幅度进展的线索完全找不到。
“总之应该还是两年前尾田的赴美。”
小林揪着头发说,“再彻查一次吧,秘密肯定就隐藏在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的话,犯人决不会把矛头对准柳生。”
5
柳生出现在训练室里,是在他喝下毒咖啡三天后的星期六。未绪到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伸展着身体。走廊上两个眼神不善的年轻男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大概是来保护柳生的刑警。未绪前天晚上和绀野一块儿去探过病,那个时候也看到了警察。
“我现在都有保镖护着了。”
未绪到训练室里提起了这事儿后,柳生开玩笑说。
“警察是不是觉得凶手还会再来谋害你呢?”
“好像是这样啊,我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真的联想不起什么吗?”
“没有。”
柳生的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绀野和亚希子也到了,问了柳生诸如胃还不舒服吗、三天不跳舞是不是全身像灌了铅一样重之类的问题,柳生同样也调侃地回答了他们。
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基础训练课,在横杠上进行练习。未绪向正前方张望了一下看到刚才两个刑警那双很难看透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演员们。
基础课一点整结束,休息一会儿后从两点开始彩排。大家分头去吃饭,柳生今天总算是没有带便当,准备到车站前的面店里去吃点东西。
“未绪。”
在门口正换着鞋,后面突然有人喊,是女教练中野妙子。
“靖子今天好像休息,你了解具体情况吗?”
“啊……不太清楚。”未绪摇摇头。
“是吗,真是少见啊。”
妙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歪着头。
据说昨天早上芭蕾舞团的办事处里接到了靖子的来电,内容好像是说因为感冒有点热度所以希望休息几天。听到这个消息时,舞团成员里引起一阵骚动。原因是迄今为止靖子不管身体病到何种程度,练习课绝对不会请假。有一次扭伤了脚,肿得发紫,还继续坚持跳舞,直到教练们让她停下来。而且劝她别跳的时候,还花了好一番功夫。
“那个女孩要是请假两天肯定是身体状态很差劲了。前天晚上还看不出来吧?”
嗯,未绪回答。妙子知道那次探望柳生靖子也一块去了,所以提到了前天晚上的事。
“说不定待会儿彩排的时候她就来了。”
未绪说完,妙子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了好几下头。
“是啊,病后初愈的一天里人很难受的,她说不定只想来参加彩排。”
谢谢啦,说完她向里走去。
然而靖子到了彩排的时候还是没有出现。
6
把搜查重点从注射器转到软式网球充气泵后,探听小组的工作进行得非常有效率。首先他们查了高柳舞团周围以及每个舞者的住宅周边的体育用品店,把最近买过充气泵的顾客的信息基本全都掌握了。
“从结论来看,最近购买的顾客非常少。”探听小组的组长神原在会议上这么发言道,“最近说到网球一般都是硬式的,软式的也只有中学生会玩玩。因此我们问了曾出售过的商店,他们几乎都回答是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来买的。”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类似于高柳芭蕾舞团演员们的人物。
他们同时进行调查的还有舞者们身边是否存在打软式网球,或者是曾经打过的人。据他们得知的信息,一般只要是专业组队的人,肯定是有一两个充气泵的。
“在演员里有四个人符合条件,名单如下,这些人和妹妹、弟弟一起住或者曾经一起住过。”
神原铿锵有力地读出了名单,其中有两个人加贺曾听到过。
“目前应该这四个人的嫌疑最大吧?”富井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
“其实我正想去查一下业余木匠铺。”神原回答。
“木匠铺?为什么?”
“我是看了这个才想到的,”他拎起网球充气泵,“鉴定报告上也提到,针尖大约几毫米长,那么到底凶手是如何把它切断的呢?”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到了业余木匠啊。”
有人佩服地击掌叫道。
“如果是细长的注射用针,那么应该可以顺利折断,但这个太粗了所以很难做到。要是弄不好这针就没法用了。”
“用钳子夹不断吗?”富井问。
“要是用钳子切口就被压扁了,我觉得应该是用其他办法。总之切断针是如此,制作一系列其他装置肯定还要买别的道具。”
“你们打算从制作装置的道具入手吗?”
富井好像对这个设想很满意,大幅度地点头后,拍了一下大腿。“好吧,就从这个深入调查下去。”
终于听到了警长久违的振奋呼声。
这是昨天晚上搜查会议的一段对话。
然后到了今天——正当加贺和太田对富井说明风间利之在纽约的生活的时候,接到了搜查总部的电话。年轻的警察手拿听筒叫了富井的名字。
“我是富井。”他对着听筒说。下一瞬间他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什么?找到了?硅胶和锉刀……嗯……是吗,那家店的店主……回来了。好,那么迅速赶回来进行笔录!”
挂了电话后,富井的周围集中了很多警员。
“找到了吗?”其中一人问。
“找到了。”
“是谁?”
“森井靖子。”
“森井……”
警员们的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无疑是因为在昨晚列出的嫌疑犯名单的四人当中,她是最不被大家怀疑的一个,连加贺都不太相信。
“真是人不可貌相,特别是女人。”
说到这里,富井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心情。
“她买了什么呢?”太田问,“刚才听你说什么硅胶锉刀之类的。”
“嗯,就是这两个,不知道硅胶是派什么用的,锉刀应该就是用来弄断针的,连不锈钢也能切开,这是商店的老板说的。”
如果上述所说的四人中有人去过业余木匠铺的话,肯定会立刻执行搜查民宅的程序,并希望能尽快得到那家业余木匠铺的供述笔录。
“搜查的时候最好森井也要在场。”年轻刑警说。
“她必须得在场,应该这么说。跟在监视舞团的几个警员说明一下情况,指示他们回来的时候把森井逮捕回来。”
“知道了。”
在他去打电话的间隙,富井举起双手舒展了一下身体。“我不清楚,这个硅胶到底是派什么用的呢?”
“会不会不是防水用的?”加贺思忖了一下说。“虽然不知道这个装置是什么样的构造,但既然用到了尼古丁浓缩液,就不得不把整个容器封得严严实实的吧?”
“是这样啊,应该正中靶心了。”
富井作出开枪瞄准的手势用手指顶着加贺的胸口。这说明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好。
然而好景不长,打完电话的刑警转过身说,“警长,好像森井靖子向舞团请假了。”
“什么?”富井的声音又开始严厉起来,“怎么回事?”
“那是——”
年轻的刑警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后,用手捂住话筒看着富井。
“好像从昨天开始就请假了,据说是感冒。”
“昨天也休息?”
“这是经过报告的,有关训练请假的人我们一定会以某种方式进行确认。昨天傍晚时分田坂刑警应该登门造访了森井的公寓。”
“嗯……”
富井哼哼了一声,嘴里嘀咕着:“总觉得很可疑,竟然连休两天。”然后猛然张大眼睛大喝道,“太田、加贺!现在立即赶往靖子的公寓!”
森井靖子的公寓位于的居民区由多条狭窄道路分割而成。这里聚集了很多小型楼房,那幢两层楼的公寓看上去像被埋在里面一样。
这栋建筑门朝东开而阳台朝西,完全照不到阳光,况且靖子的房间还位于一楼。不过因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高柳舞团,对白天太阳的位置可能完全不介意。
加贺站在昏暗的门前,敲了两下门。但是没有回音,接着他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太田转动了下把手,发现门牢牢地锁着。
“不在家啊。”
加贺说,太田没有回答。他带着扫兴的表情观察了一下门,推开了邮箱的门。
“看,”他说,“里面有东西……”
加贺也往里窥视了一下,可以看到里面叠着报纸。
“早报?”
“好像是。”
两人几乎同时行动起来,太田敲了敲旁边人家的门,加贺则跑了出去。
加贺绕到建筑的背面,走进靖子家的阳台,从那儿往房间里望去。透过白花边的窗帘,微微能够看到里面的样子:衣柜,矮桌,电视,床——床上有个人影,好像谁睡在上面。
加贺又绕回正门,太田不见了踪影。不过稍过了会儿,他带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回来了,那男人手上还拿着钥匙。他原来是去找房东了。加贺把从阳台上看到的景象跟前辈一说,秃头的房东立刻板起了脸。
戴上手套,太田把备用钥匙插入锁孔,喀嚓一声他打开了门。
两人脱下鞋子,小心注意者不碰到身边的物品,走进了房间。这里是老式的一室户:一进去左边是厨房,径直走进去就是一间日式房间。
房间整理得很干净,桌子上只有玻璃杯和瓶子放着。完全没有散放在外面的衣服和裤子,梳妆台什么的也没有。
在床上躺着的果然是森井靖子。她身穿粉色的毛衣和黑色裙子,两腿牢牢并拢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就算是午睡,睡姿都显得过于工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
加贺脱下手套拿起她的手腕,感觉冰冷,没有脉搏和呼吸。
“没有外伤。”他说。
“是这个。”
太田拿起桌上的瓶子,“这是安眠药,不知道本来还剩多少,现在已经空了。”
“联络总部吧。”
“拜托你了。”
“我猜想到警长的表情了。”
“人生十有**不如意啊。”
用余光望着太田的摇头晃脑,加贺拎起了听筒。觉得异常的重。
7
尽管森井靖子的尸体送去了司法解剖,但她死于大量服用安眠药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房间内也没有争斗过的痕迹,大门和窗户都上了锁。看上去无疑是决意要自杀。
加贺几人搜查着房间,确认着和之前一系列的案件究竟有无关联。他们本来还期望会留下遗书,然而却没有找到。
“看呀,加贺。”
正检查着书架的太田指着上面排作一排的图书说道,这个书架和加贺的身高差不多,不过这上面摆放的有一半以上都是芭蕾舞相关的书籍。
“感觉对芭蕾舞真专一啊。”太田说。
“那些演员基本都是这样噢。”
浅冈未绪也是如此。
“不过没想到到这种程度,似乎没别的兴趣啊。”
“有芭蕾舞已经足够了。”
加贺扫视着其他的书,有一些和音乐以及歌舞伎相关的书籍。估计连这些书也是为本行所用的。
接下来引起注意的是上面摆放了很多关于瘦身美容以及减肥方法的书,除了几本新出的“howto”之外,还有几本专业书。
森井靖子也是深受尾田影响的一员啊,加贺想到。
日式房间就留给了太田,加贺准备着手检查厨房。在3层的木板中间,面对着窗户装着一个水槽,角落里放着一个双门的白色冰箱。
同样是一个人生活,男人和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这里的餐具和烹饪用具尽管比加贺家要多很多,但却摆放得异常整洁,也很干净。虽然加贺对于收拾屋子也很有自信,但却没有擦洗换气扇和煤气灶的经验。
查完碗橱后,他又开始检查水槽下方的柜子。里面放着酱油和盐,还有一个没看到过的瓶子,看上面的标签说是低热量的甜味素。从这里又能感受到尾田的影响之大。
“找到什么了吗?”
加贺正要把手伸进米缸里,富井带着极不愉快的表情走了进来。还没有呢,加贺回答。
“拜托了,快点找到点什么吧,靖子已经无法向我们坦白了。”
“要是这个房间真有什么的话我一定找到给你看。”
“没关系,肯定是有的。”
说着富井环视了房间,“听隔壁住着的学生说,昨天以及今天没有人到这间屋子来过,她是个留级生,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
“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要是隔着这面墙听不到什么的话,可能真的没有声音。”
富井轻轻敲了敲墙壁。发出了很轻的声音。“话说回来这房子还真旧啊,感觉就像看到了华丽芭蕾舞界的另一面。”
“森井靖子出生于岩手,现在可能还在靠父母补贴过活吧。要是这样还真没法奢侈呢。”
“芭蕾舞女演员好像不怎么赚钱啊。”
“舞团成员非但没有工资,倒过来还要向舞团交团费。尽管公演的时候有出场费,但一买高跟鞋立刻就用完了。靠芭蕾舞吃饭,对一般的舞者来说是不可能的,当然先不说一流演员。而且一直要受训练的限制,所以也不能打零工,接下来就只能靠着父母的补贴勤俭节约生活了。你看,森井靖子穷得只能吃这个噢。”
加贺把手从米缸里掏出来在富井面前摊开。手掌上放着几粒糙米。
富井看到后目瞪口呆,“真的吗?”
“开玩笑的。”说着加贺放回糙米,“如今糙米也很贵呢,估计她是为了减肥才一直吃的。”
靖子的节食就是受了尾田影响,加贺重复道。
“那她为什么杀害了自己如此爱戴着的尾田呢,当然说这话之前要找到确凿证据。”
好好找吧,说着富井走向了房间。
查完米缸后,就只剩下冰箱了。加贺打开下面的门,里面满满地放着很多的东西。切了一半的柠檬、煮剩下的魔芋、剁碎的洋葱、蛋卷、火腿、生荞麦、麦淇淋、鸡肉、凉粉,等等等等。加贺将其取出逐一进行检查。慢慢的,靖子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在想些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加贺开始有些了解了。
然而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转念一想,剁碎的洋葱也好鸡肉也罢都不是可以藏东西的物品。
关上冷藏室的门,他接着又打开了上面的。顿时,加贺有点瞠目结舌,冷冻室里放满了冰冻保存的食物,煮熟的蔬菜,咖喱和生鱼,其他全都是冷冻食品。加贺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检点着,但并没有引人注意之处。
抽出冰格也没发现问题。
然而正要推回去的时候,加贺发现制冰室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伸手去拿,但发现冻住了取不出来。从碗夹上拿来刀片小心翼翼地把冻结住的部分切断,再把手伸了进去。
塑料袋里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队长!”
加贺喊了富井,在他的注视下把包着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递给了富井。
“原来如此。”他感慨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做的,果然女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啊。”
“的确不一样。”加贺也赞成道。
塑料袋里包着的无疑就是藏有毒针的装置,不过构想比鉴定人员推理出的东西还要简单的多。塑料材质的扁平圆形容器中开了一个小孔,上面就插着一根五毫米左右的注射针。这个容器大概是盒饭所用的酱油瓶吧,而用来固定针所用的白色粘合剂正是硅胶。
容器中还残留着微量的茶褐色液体,针尖上也附着着黑色的东西。富井命令其他的警员把这个送去鉴定,然后深呼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应该错不了了。”
傍晚时分,加贺和太田二人来到了芭蕾舞团。有关靖子的死已经向他们传达了,他们准备留几个平时和靖子比较亲密的人,问他们点话。
到达舞团已经过了六点了,赶上芭蕾学校上课时间,比舞团成员还要年轻的几个女孩儿陆续走进大楼,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靖子的事情,脸上还带着爽朗的笑容。
加贺他们进去后,可能高柳静子已经看到了他们,立刻走了过来把他们带往会客室。高柳亚希子,绀野健彦,柳生讲介、浅冈未绪四人已经在里面紧张的等候着了。
“身体好点了吗?”
太田跟柳生搭话,不过他也只是面带僵硬的表情点点头。
加贺的目光向坐在最里面的未绪投去。然而她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要抬起来的样子。
和几人面对面坐下后,太田先对他们宣布了靖子很有可能是自杀。不过这五人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加贺通过余光看到未绪的头弯得更低了。
“并且,”太田说,加贺听到他咽了咽口水,“并且据我们调查下来,能够断定森井靖子就是杀害尾田康成的凶手。”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胡说,”柳生说,“这不可能。”
“是啊,肯定是弄错了。”亚希子也应和。
“这是真的,”加贺替太田说了句,然后把证明靖子就是犯人的铁证向他们娓娓道来。听完高柳静子和四个演员全都露出沉痛的神情默不作声。只有绀野嘟囔了一句,“真是难以置信。”
太田对着他们用沉稳的口气说道,“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且这一连串的案件一个都没有解决,为什么靖子非得那么做,和之前那桩正当防卫案件之间又有什么关联,等着我们查清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而这其中少不了你们的协助。”他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教诲。
“没有留下遗书吗?”
高柳静子第一个发言,加贺回答说没有。
“我们应该是最后一个和她见面的人吧?”
绀野代表性的发言道,“前天晚上我们一块去看望了柳生,靖子也和我们一起去了,但她那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意图要自杀的人。”
其他的舞者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那个时候的情况?”
对于太田的这个请求,四个人都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叙述了他们那时聊了什么话题,进行了什么对话。然而加贺在这些谈话里并没有发现能和自杀沾上边的内容。
“最后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加贺一问,一直低着头的未绪总算仰起脸,红红的眼眶周围已经湿了。
“你们俩去了什么地方吗?”
“没有,探望完柳生出来我们俩就一块儿回家了。我从富士见台站下来后我们就分别了。”
靖子的公寓是在中村桥站附近,在富士见台的下一站。
“其他人呢?”
加贺看看绀野和亚希子。
“我们一起去了酒吧,名字叫‘netbar’。”
绀野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应该知道的嘛’。
加贺又转回未绪这边,“你们分开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样?”
“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可能我很迟钝吧。”
“比如明天的训练可能来不了之类的话,没说过吗?”
没有,未绪轻声否定。
接着太田问了所有人,森井靖子关于这次一系列的案件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她一直在附和着我们的话,好像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自己的想法。”
柳生说,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最后问到关于靖子杀害尾田有什么猜想的时候,“真是不可想象。”
绀野说,“有很多舞蹈演员们都很崇拜尾田老师,这些人里靖子是程度最甚的一个。”
呵,太田颇有兴趣地说,“那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尾田当作老师吗?”
“什么意思?”一旁的柳生怒目而视。
“她会不会把尾田当成男人来爱呢?”
太田一针见血,绀野抿了抿嘴唇,断言道:“她是把老师当作艺术家来崇拜的,我看不出她有别的意思。”
柳生也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之后就没从他们口中再问到什么有用的证词,加贺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真的没一点头绪呢,还是因为知道靖子是犯人后他们仍然想包庇她。
加贺二人向演员们致谢后走出了会客室,接着在高柳静子的带领下又来到了办事处。一个叫坂木的年轻女办事员正等候着,靖子的来电貌似就是她接听的。
据她所说,靖子是昨天早上九点左右打来电话的,说是患了感冒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今天想请假一天。因为之前从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坂木还有些吃惊。除此之外靖子什么话也没说。
“啊,对了,”女办事员好像想起了点什么,说道,“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帮我向大家道声歉’。我本来是以为她想就自己休假对训练造成的影响而道歉。”
加贺默默点头,最后的这句话应该正是靖子内心悲壮决意的写照。
这天晚上的搜查会议上,大家就森井靖子的死进行了汇报。因为好容易才查到了杀死尾田凶手,而她却先自杀了,警员们一脸失望的表情。
首先加贺汇报了所发现的毒针装置的讨论结果:据悉,器皿果然是市场上销售的酱油瓶,里面残留的液体是纸卷烟的浸泡后的浓缩液。关于针虽然还没有最后确认,但就针尖的形状和粗细来看,也和加贺所推理的n公司生产的软式网球充气泵上的针极为酷似。据另一个搜查小组的调查,森井靖子的妹妹在高中参加了软式网球部,到东京来比赛的时候好像住在了靖子家。很有可能靖子就此得知了充气泵一物,没想到妹妹还遗留了一个在她的房间里。
其次,通过横截面得知了这根针是被锉刀磨尖过的。这把锉刀在靖子房间的床底下被发现,经确认是从先前查到的业余木匠铺买来的。和锉刀一块买来的还有管状的硅胶,也如同加贺所猜测的,这是用来固定毒针的。
“最后,针的顶端附着的血液查下来和尾田康成的血型一致。”
汇报结束警员归位后,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大家正在组织着语言来发表感想。
“那么……”
富井第一个发言,然后扫视了一下全体人员,“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靖子就是杀害尾田的凶手这点已经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了。然而重要的动机却一头雾水,你们对这点怎么看?”
“从精巧制作的这个装置来看,应该不是一时兴起的杀人念头吧。”
涉谷警署的刑警发言,因为犯人已经水落石出,所以表情多少松弛了一些。
“尾田和靖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男女关系吧,弄到最后,杀人动机还是因为这个啊。”
发表这个意见的是富井小组的一个老资格刑警。他是个解决了无数个情杀案件的老手,这个直觉应该来自于他的经验。
“和之前的正当防卫案有什么关联吗?”
富井又问来自石神井警署的警员们。
“尽管关于森井靖子的调查才刚开始,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她也有去纽约留学的经验。只不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小林站起来说。
“四年前?她两年前没有去吗?”
“只有四年前一次,和高柳亚希子一起,貌似是到纽约的芭蕾舞团进行学习。当然详细情况我们还不知道。”
“要是四年之前,就不可能和风间利之有接触了啊。”
富井挠挠头,转动着脖子,发出的卡擦卡擦的声音连加贺所在的位置也能听见。
“这么一来的话,正当防卫一案和尾田谋杀案之间的关联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啊。”
涉谷警署的刑警想求得富井赞同。他可能想把尾田的案件就此告一段落,而富井没有作答,只是歪头思索着。
“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
加贺举起手发言,“犯罪时候靖子的不在场证明,那是怎么回事?”
“就如之前所说,要证实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实质上是不可能的,但就我们调查下来靖子也是有可能作案的。她只需要在晾着的上衣里用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固定住装置,所以只要有几秒的间歇就可以办到了。”
调查这个案子的一个叫本间的刑警回答。
“不是,我说的不是放毒针装置,而是上衣被弄湿的时候。根据我们之前确认下来,只有六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对吧,里面包括了森井靖子。”
“诶?是这样吗?”
富井赶忙翻开笔记本,点了点头,“啊,果然如此。”
“也就是说弄湿上衣的不是森井靖子咯。”
“但不是她弄湿的上衣并不代表她就不是犯人。”本间说,“森井正伺机藏毒针装置的时候刚巧碰上了尾田的上衣被弄湿的偶发事件,所以她就将计就计了。”
“我总觉得这事儿也巧过头了吧。”
太田说,“是吗”本间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有这种感觉,考虑到那个装置,靖子必须得拿到尾田的外套。而这时刚巧有这样的机会从天而降,怎么想都觉得太过于巧合了。”
“那么太田先生是认为凶手不是森井吗?”
本间气愤地说,太田这才作了个平息他怒气的手势,然后问加贺,“你怎么看?”
“我觉得,”加贺咽下口水说,“应该有共犯。”
这句话一说,顿时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立刻有一个刑警反驳,“我倒觉得应该没有。”
但他却没有陈述理由,多半因为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没有共犯,而手头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吧。
“那个芭蕾舞团里的人有些地方不能全信。”加贺说。
“我觉得他们似乎隐瞒了什么,如今已经查明森井靖子是凶手,他们还是没有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
“我也有同感。”太田赞同。
富井考虑了一会儿后,轻敲了下桌子,“好吧,在调查犯罪动机的同时,也顺着这个思路考虑吧。不过我可是支持单独作案的,上衣被弄湿再怎么不自然,你也不能断定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偶然事件啊。”
对指挥组长的话,几个刑警洋洋得意地点头。
8
“我刚才没说,其实我还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加贺咬着肫肝说,太田则喝了口酒,眼神仿佛在说,这次又是什么呢“就是森井靖子的自杀,她为什么想死呢?”
然后太田挠了挠眉梢,低声说,“啊,是那件事啊。”
“这点其实我也没想通。”
“果然。”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罪过,或者是害怕警察的追捕而想逃离这个世界,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这时机也选得太妙了。她为什么和别人道别了之后就想死了呢?”
可能喝到第四杯有了点醉意,太田说话有点饶舌。
“要说意识到罪过,我觉得并非如此。”说着,加贺给自己倒上啤酒。“尾田死后她还企图杀死柳生呢,要是她因为自己的罪行而受良心谴责的话,她就不会杀第二个人了。”
“虽然道理上可能讲不通,但却很纠结啊。”
太田挥舞着手中的烤鸡串说,“靖子死前还去看望了柳生呢,看到他被自己折磨得如此痛苦,她可能顿悟到了自己罪行吧。”
“不太可能吧,柳生那个时候已经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啊,靖子他们去看望他是在他出院的前一天,应该已经活蹦乱跳了吧。”
说的也是,太田小声说。
“或者她被亚希子和绀野他们真挚的友情所打动,可能慢慢厌恶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吧?”
“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感觉有点牵强附会。”
加贺喝着啤酒又加点了一份烤鸡,老板在狭小的柜台里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我呢,觉得她应该还是怕被警察追捕而自杀的,如您所说,这个时机的确是太巧了,不过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这里的进展,所以合时机只是一种偶然吧。只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害怕起警察的追查这点还是个疑问。”
“关于这点还是得想到柳生,他掌握到了某种情报,而靖子杀他灭口未遂,欲再次下手又无奈戒备过于森严。这么下去恐怕事情会通过柳生之口公之于众,所以她只能放弃而选择死——怎么样,这个假说还不错吧?”
“我觉得还算不错,只是这个设想的前提必须是柳生掌握了什么,但实际上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点已经明摆着了,靖子这个时候反倒应该放心才对。”
烤鸡摆上了桌。太田先伸出了手,他迅速吃完一只后说道:“犯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心的,什么事情都会往坏的方面考虑。”
“这我知道。”
“对靖子而言,柳生说的‘自己什么都没查到’这句话本身她听起来也像是在撒谎,到这种程度噢。”
太田喝空酒杯,又续了一杯,这已经是第五杯了。
“这样行吗,醉醺醺回去又要被您太太骂了。”
“你说什么呀,这种程度她抱怨都不会有一句的。”
太田把快要溢出来的杯子拿到嘴边,喝下了五分之一,然后用略带倦意的表情看着加贺。
“原来如此啊,”老刑警说,“你这家伙不娶老婆因为害怕被她埋怨啊,要这样的话你就别担心啦,一开始做好规矩就可以了。”
“不是这个原因。”加贺回答完一口喝光了啤酒。
“那是什么理由呢?”
“理由随便什么都无所谓吧?”
“有所谓哦,你把相亲都推了啊。”
“相亲?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啊。”
“一下子想到就说了。”
“真伤脑筋。”
太田也给加贺介绍过相亲对象,除此之外富井也介绍了两次,那个一起去看芭蕾舞的就是其中一个。
“总之我不怎么想谈对象。”
“你要这么说的话就只能一辈子打光棍咯,警察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职业,你好象还没意识到这点啊。”
“我充分意识到了,不过真的没关系,而且我的结婚对象我想自己找。”
太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喝了酒杯的五分之一。
“话说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森井靖子怕柳生知道点什么,惴惴不安的。”
“噢,对。”太田摇晃着点头。“她一定以为隐藏在尾田赴美事件背后的秘密被柳生发现了。”
“不过说来还真奇怪啊。”
“怎么了?”太田好像酒醒了一般,瞪大眼看着加贺。
“即使她成功杀害了柳生,她会就此安心吗?要是那家伙被杀死了我们肯定一样要进行录口供,同样也会察觉到那家伙正在调查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的。还是说,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因为她坚信这秘密只有柳生能发现,警察是绝对发现不了?”
“应该是坚信着吧,只能这么认为了。”
她真是小看我们了啊,太田补充,有点口齿不清。
“是吗?”
加贺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即便已经杀了一个人,应该尽可能避免再杀第二个,就算柳生可能打听到了什么秘密,一般来说应该先静观其变才对,比如对柳生说要协助他调查而试图接近他,就可以即时掌握调查的进展情况了。然后如果柳生什么都没发现而就这么放弃的话,这样暂时就没危险了,等到迫近了真相再实施第二期杀人也为时不晚。
为什么她没这么做呢?
还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呢?
“真是搞不懂。”
加贺小声嘀咕着,喝了口啤酒。随后太田笑嘻嘻地说:“不错,再多想想,这样才能够成长起来,这种棘手案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锻炼刑警啊。”
“开玩笑吧?这种价值不要也罢。”
说着,加贺的头脑里忽然闪过另一个想法,尽管简单,但却从没有想到过。
“太田君,”加贺说,“会不会杀害柳生未果对于靖子而言,完全没任何影响呢?”
“什么意思?”
“要说这次谋杀未遂案件产生了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我们搜查的重点更为集中在两年前的赴美事件上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变化,也就可以认为,那个案件是为了让我们的搜查转向尾田赴美才发生的。”
太田刚要把杯子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障眼法吗?”
“比起这个,还有更紧急的原因呢。我们已经向纽约方面派遣了警员,如果没有柳生的案件发生,那些警员的调查就会扩展到所有舞团成员、所有的时间段,变得全面彻底起来。而正是因为有了那个案件,调查就往尾田赴美的方向集中了。”
“也就是说,森井靖子担心警察查到除尾田到美国去之外的事情吗?”
“是的,也就是说尾田两年前赴美的事情和本案毫无关联。”
“那么有关联的是?”
加贺右手的中指按着太阳穴,“据说森井靖子也去纽约学习了吧?”
“四年前的事情!?”
太田敲击了一下吧台,其他的客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