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嘛。”
凌峰笑着说,“考验你的反应能力。”
她不满地道:“爷也太瞧得起我了,每次与爷谈正事,我都要绞尽脑汁,爷就绕了我吧,听说思虑过度,头发会掉的。”
他摸着她柔顺光滑的头发,如锦缎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想不想去外头玩?”
徐璐皱着鼻子,“别给我画这个饼了,爷要我做什么坏事,明说便是,何苦遮遮掩掩的。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以往她主要是想表现出自己聪明的一面,所以每每他说出前一句话来,她就一口命中他未说的话,甚至切中他心底想做的事来。但现在,她却讨厌这种你猜我想的感觉,实在太浪费脑子了。
凌峰无耐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呀,确实聪明,他才起了个头,她便知道他要干“坏事”了,也不知这丫头的脑袋是如何长出来的。难道这世上真有“心有灵犀”这句话?
“好吧,那我就说实话吧。等安王夫妇抵达泉州地界,你就去天河鱼庄,很凑巧碰上安王。然后,很凑巧为着最后一个包间,与安王起了冲突。当然,因为你这无知妇人的不识好歹,挑起了安王的怒火,让他们欺负你,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怎样,有把握吗?”
徐璐皱了眉,“爷没说错吧?是要我被他们欺负?”
凌峰点头,“没错,让他们欺负你,越狠越好。必须要在人多的地方,还有,你必须得表现出受人欺负的可怜模样,越可怜越好。”
徐璐翻翻白眼,“爷好狠的心,别的丈夫生怕自己妻子被人欺负。爷倒是好,居然反着来,有你这样做丈夫的么?”
“没办法,原本只打算娶一个生儿育女的妻子。可没想到,这个妻子本事可多着呢,不拿出来好生用用,如何对得起爷的米粮。”
徐璐作势掐他,他赶紧捉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好了,别闹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再商量商量,安王能否上勾,就得靠夫人明日的表现。”
……
翌日,徐璐带着豆绿,夏荷,沁香,一道外出,据说泉州有家著名的天河鱼庄,那儿的海鲜,那是远近驰名的好吃。徐璐呆在家中吃得腻了,想换换口味。身为督抚夫人,这么点权利还是有的,坐着青色帷幔的马车,低调出行。
天河鱼庄位于城内最热闹的大街最中心的位置,这儿进出的皆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专门负责接待的小二都养成了一双火辣的眼睛,今日的徐璐打扮低调,穿着也不是很打眼,小二倒也热情地把徐璐迎进了二楼左拐进去的大堂。
徐璐在出发时,便知道天河鱼庄待客的规矩,寻常的老百姓,全在底楼用餐。有点钱但又不怎么有身份的,就在二楼左拐上去的大堂。女眷一般都是进二楼右拐,倒也与男客区分了开来。
若是男女混吃,那就进入三楼用餐。若是大富大贵的人物,则是请到后边的小院子里专门设置的包间里,那儿才是真正的权贵人物该呆的地儿。
今日徐璐打扮低调,也只被当成普通女客对待,迎店的小二给安排了二楼的左包间里,显然不符合徐璐的目的。于是,徐璐便说,“给我订个包间。”
小二吃了一惊,再一次打量徐璐,平凡普通的素缎细花面料,周身连个刺绣都没有,虽然看着倒也舒适,是个美人儿,但看其打扮穿着,以及身边丫头的普通穿着,便认定为小官吏家的年轻奶奶,小官吏没什么油水的,这是众所周知的,还比不上一个普通商户挣的银子呢。也亏得凌峰看大部份官员靠奉禄实难养活一大家子,这才提高了薪奉,给足了银米,福建官员的生活这才得到了改善,可以养两个丫头,穿两件好些的衣裳。但比起那些商户,也还远远不如,但人家胜在手头有权,只要底下有人孝敬,日子也还是不错的,一般人也不敢得罪的。
于是这位人精似的小二笑着说:“这位奶奶,天河鱼庄确实有不少包间的,地字号的包间,二两银子一间,起步价是五两银子,人字号包间五两银子一间,起步价是十两银子,天字号包间十两银子一间,起步价三十两银子。请问奶奶要订哪种包间?”
小二笃定眼前的徐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总共加起来,绝不超出五两银子,是以故意把价格抬了上去,其实,天河鱼庄的包间,并没有起步价这一说法的。这小二主要是为了为难徐璐。
哪知徐璐就是个穷崩面子的,虽然一脸的为难,仍是咬牙订了一间天地号的包间。
小二心里鄙夷,于是又说,“哎呀,实在不凑巧,天字号的包间今儿个全满了,实在对不住,要不,这位奶奶订别的包间好吗?人字号还有几个包间没有订出去,那儿环境也是非常不错的。”
小二说的是实话,也不知怎的,今日的包间,一大清早就被订光了,天字号的包间,也就只剩下最后一间,但小二却不愿把这么上好的包间让给徐璐这样的人糟蹋。
天河鱼庄的天字号包间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一旦进入包间,少不得都是百两银子以上的花费,眼前这个年轻小夫人,就算订得起包间,但绝对消费不起。小二能成为天河鱼庄的迎客伙计,自然要替东家多多地挣银子的。
徐璐说,“不成,我就要天字号的包间。”
小二一脸为难,他很想说,以你的身份,天字号的包间你包得起么?怕就怕没钱付账,到时候我就得吃苦了。但又怕得罪客人,于是只好委婉地道:“这位奶奶,天字号包间确实没了,不过看奶奶也是诚心要捧咱们东家的场,小的也不能让奶奶失望是不?昨儿有人订了包间,现在都还没有来,估计不会订了。小的把这个包间让给奶奶也成。只是,这位奶奶,咱们天河鱼庄的规矩,但凡订天字号包间的客人,须得先行付款,奶奶,您看……”小二故作谄媚地笑着,实际上是考验徐璐是否有付款能力。
忽然,小二眼光四方,耳听八方,看到又有客人登门,一辆豪华的三驾马车,黑金色的彩轴车,大气高贵,一群护卫环绕于周围,马车上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得异常富贵华丽,与之一道下车的年轻美妇也是满头的珠翠,丫头婆子前呼后拥,个个着红戴绿,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世家,连下人都穿得精神富丽。
小二赶紧迎了上去,腰低得弯弯的,“老爷,夫人,可是来用餐?”
那中年人傲慢地道:“据说你们天河鱼庄的海鲜乃泉州一绝,今儿个,本……本老爷特地过来尝尝。”
小二一脸热情地说,“老爷您不是泉州人氏吧?那您可真来对了,咱天河鱼庄,在泉州那是数一数二的,但凡在咱们店里吃过海鲜的,全都是赞不绝口的。今儿个我们店里还上了几式新鲜大龙虾,才从深海里打捞的,可新鲜呢,咱们的掌厨那可是服侍过皇帝老爷的,手艺没得说。小的看老爷您也非普通人,这才给您推荐了我们的黄大厨,一般人,小的还不推荐呢。”
那中年人一脸傲慢威严地道:“既如此,那就尝尝吧。”
小二一点的恭敬,“好好好,请问老爷夫人要计什么样的包间呢?”然后又说了天地人三个等级的包间,那年轻美妇一脸不耐烦地道,娇斥道:“这还有用问,当然是天字号包间。”
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丢了绽银子过去,说:“带我们老爷夫人去天字号包间吧,把我们老爷夫人服侍好了,赏钱那是少不了的。”
小二垫了垫手头的银子,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恭敬地迎接贵客去包间。
徐璐这时候怒道:“喂,你这小二,真不像话。天字号包间明明就是我先订的,怎么就让给别人了?”
小二说:“这位奶奶,天字号的包间便是这位老爷事先订下的。”
“你少哄我,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这人根本就没有订过包间,你分明是瞧人家比我有钱,看人下菜罢了。不成,我就要天字号的包间。”
小二一脸为难,正要说话,徐璐又蛮横地道,“我先来,又是先订的天字号包间,所以你必须把包间让给我。否则,我与你没完。”
开门做生意,一般都是和气生财的,但像徐璐这样不开眼来捣乱的,小二也不是没遇到过,他也不辩驳,而是一脸为难地看向中年夫妇,“老爷,夫人,刚才这位奶奶确实有意要订最后一个包间。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您二位,是不是就吃点儿亏,让让这位奶奶?”
小二做了多年迎客了,多少也明白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的心理。那是宁愿舍银子也不能舍掉面子的。尤其是这对中年夫妇,一看就知大有来头的,而这徐璐,也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吏家的媳妇,或许偶尔被别人孝敬了一笔银钱,就赶紧跑来显摆炫耀,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并且非常阴险地把事儿挑到中年夫妇身上。
小二笃定,中年夫妇绝不会任由一个小官吏家眷骑到自己头上的。
果然,年轻美妇果然目光横了过去,瞟了徐璐一眼,忽然愕然,“咦,徐璐,是你?”
徐璐也做出一脸愕然,看着这年轻美妇,“张玉芬?怎么是你?”
这张玉芬不是别人,正是徐家村的人,因为长得漂亮,后来被一个大官人周凤柏瞧中了,给了两百两银子的聘金,纳为妾。张玉芬的父母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靠着那两百两银子,做起了买卖,又靠着便宜女婿的名头,生意还做大了,在徐家村还颇有名气。
只是一般人都不屑这张家人卖女求荣,不怎么来往。但别人越是不屑,这张氏夫妇越发显摆,今日买丫头服侍,明日圈地修大房子,招摇至极。
后来那周凤柏因为有事儿犯在凌峰手上,被凌峰当场砍了脑袋。张玉芬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辗转到了安王手里,还成为宠妾,不得不说,这张玉芬确实是有本事的。
当然,闺女有本事,身为父母自然是极有脸面的,仗着安王的势,前阵子强占了徐璐的田地不说,还有恃无恐的。
徐璐打量张玉芬,穿着水红色对襟茜纱长褙子,襟口开得较低,露出里头大红色的镂空花边纹的抹胸,下身是红色长裙,裙摆绣着满满的粉红折枝海棠,拿着绣嫦娥奔月仕女扇的手腕上,露出刻繁复花纹的金绞镯。头梳双把头,四支赤金的小凤簪各插在两边,中间簪着枚华丽夸张的宝蓝翠鸟展翅凤钗,额头上垂着数根细小的珍珠链子,中间垂着枚滴珠状的红宝石,把一张花容月貌更是衬得美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做妾却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所有妾中最为辉煌的榜样了。
徐璐打量张玉芬,张玉芬也在打量徐璐。
头梳流云髻,髻上插着数朵细小的粉色绒花,偏戴一支展翅小凤鸟,以及白玉簪,这算是全身上下最为值钱的了。耳饰珍珠耳环,白底子的绣红色夕颜花的左衽束腰长衫,胸前戴着枚珍珠坠子,手腕上戴着细细的银手镯,手上拿着把纸做的小圆扇。这身打扮,看起来也是娇俏迷人,端雅秀气,自有种爽落之态。但无论是首饰,还是衣着布料,都只是普普通通。哪比得上自己的穿金戴银?
于是张玉芬挺起了胸膛,拿着小香扇轻扇,朱唇轻启,“原来是徐家妹妹,好巧,居然在这儿碰上了。怎么,徐妹妹也嫁人了?”她瞧着徐璐绾起来的头发,不似少女那般把头发束着垂在身后,这才有此一问。
又瞧着徐璐普通的衣料,于是又问,“妹妹嫁到哪去了?也不请姐姐喝顿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