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家主吴兴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儒雅的中年人,别管他到底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但是最少明面上,人家和普通的勋戚不一样,是个文化人。
他也一直致力于把吴家拉到书香门第世礼传家的境界,吴家现在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最缺的只有两个字,底蕴!
吴兴知道光靠这家族里出过一个贵妃完全不可能支撑起吴家多久,吴贵妃受宠才能受宠几年?要知道永熙帝可是有一整个天下的女人呢!
就算吴贵妃能一直受宠,再不切实际一点儿,往后吴贵妃诞下了龙子了,没有被色衰爱驰,吴贵妃还能活几年?
除非吴贵妃的儿子是储君,不然谁记得吴家?你吴家又能抖到几时?跟真正的勋贵人家没法比!
所以吴家也要走出自己的路子!武勋很明显不可能适合吴家,他们吴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能吃的了这个苦的!
科举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可是勋戚啊!况且就算能,他们吴家也没有这个文曲星!
那怎么办?那自然就是只能求一个诗书传家的名头了!这个门槛就低多了,而且很有噱头!江南不知道多少人家,前两天还是种地的,这几天出了几个读书人就成了诗书传家的门第了!
这玩意儿水的很!
花几个钱,多结交一些所谓的社会名流,所谓的书画大家,再要不组织几场诗会,名声这不就打出去了!
这就是吴兴为吴家找到的新一条路!不找路子不行啊!吴家要论起来在前元的时候也算的上是名门望族!虽然元人提防着不信任汉人,但是像他们这样的几辈子给元人做奴才的,却也是同样十分得力的!
那个时候的吴家,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家族!子孙不肖啊!才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这些年吴兴也尝试过了无数种方法复兴吴家,甚至到最后他都开始寄希望于神佛了!只要是有用甚么佛他都拜!
有几个不知道哪来的奇怪的方士让他供奉了他不认识的东西,声称只要用心供奉就能得偿所愿,吴兴也不在乎,只要你说灵就行,我就拜!
没想到竟然还真的让他折腾出来点儿起色,打那之后他女儿居然也在宫中得到了赏识,一路居然做到了贵妃!那可是贵妃啊!吴家祖坟冒了青烟了能出来一个贵妃娘娘!
吴兴觉得自己勉强算是对的起祖宗了,现在的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心,有钱有势,还有能传家的名声,还能怎么办?这小日子过的才叫一个舒坦!
唯一一点让吴兴有些耿耿于怀的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吴瑞,这小子读书读书不成,习武习武不成!脑子还不好使!
由于他这一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所以宫里贵妃也宠,家里老太太也宠!宠来宠去才宠成了这副德行!
整日里就是遛狗斗鸡眠花宿柳,完全就是个无能的草包纨绔!真是给我们吴家丢脸!
吴兴愁的简直都快白了头了!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自己死了之后他这个傻儿子不败了家才怪!
但是说是这么说,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真的不管,所以吴兴在一方面严厉教导吴瑞的同时,也在替他寻找出路。
想着儿子吴兴又感觉头疼起来,于是便对守在外面的奴仆道:“今儿用晚饭的时候我怎么没见到瑞哥儿?他人呢?”
门外的奴仆道:“奴才不知。”吴兴紧紧皱起眉头道:“他又出去了?”奴仆为难的苦笑道:“奴才也没见到少爷。”
他们哪里敢跟吴兴实话实说?你儿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他什么时候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窝着过?
吴兴脸色阴沉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这个混账东西!我早就跟他说过,今天晚上神京城里不太平叫他老老实实的在家歪着,没想到还是让这个混账给跑出去鬼混了!这次我绝不饶他!”
说着对奴仆挥挥手道:“去门口看着少爷!什么时候少爷回来了直接叫他来见我!”
奴仆领命而去,谁知没用奴仆去,便见老远吴瑞用袖子裹着脸走了过来,吴兴见状不由得脸色阴沉道:“混账东西!你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给我滚过来跪下!”
吴瑞却支支吾吾的不肯过去,吴兴眉头一皱道:“你挡着脸做什么?又做甚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我教你跪下你没听到吗!”
吴瑞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就被他爹给逮住了呢!今天真的是点背,背到家了!
吴瑞哪里敢过去?只能支支吾吾想要搪塞过关道:“哈哈,爹你还没睡啊,那儿子就先回去了,你老人家也赶紧快休息罢!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不珍惜身体......”
说着脚底下就要往里面走,吴兴岂会被这么简单的糊弄过去?于是一拍桌子大喝道:“反了你了!我叫你跪下!”
吴瑞不敢反抗,只能心虚的跪下了,只是还是跪的离吴兴老远,吴兴见状更加断定吴瑞是在搞什么幺蛾子,于是上前一把拉住吴瑞的手道:“我教你跪过来听不到是不是!你遮着脸做甚么?你!”
吴兴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了,只见吴瑞原本就大的脑袋,如今肿的越发硕大了,看起来就跟红焖猪头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满是伤痕!
吴兴以为吴瑞又在外面跟别人打架了,于是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外面要老实一点!不要给家里面和你姐姐惹麻烦!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吴兴气的就像找东西直接打死这个废物,吴瑞吓的连忙大叫,吴兴听他大叫不由得更加生气,所以越发气愤的想要抄起东西直接打死他。
吴瑞又不是真的傻子,吴兴要打他他还是知道躲的,于是吱哇乱叫着满屋子乱窜。
终于与往常一样等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见吴家老太太从里面走了进来道:“我看谁敢打我的大孙子!你要干什么!”
吴瑞一看到祖母就好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猛地扑到了吴老太太的怀里撒娇,吴瑞一见母亲出来也就知道了今天这顿打肯定是又被吴瑞躲过去了!
不由得瞪了一眼躲在后面的妻子,也就是吴瑞的母亲,总是在这个时候作为一个耳报神去请来吴老太太救孙子。
每次都是如此,在吴瑞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儿子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完全不需要任何教育,吴兴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多此一举!
吴兴也不愿意和发妻因为这件事产生甚么争执,所以每次教育吴瑞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草草收场,吴兴也只能慨叹一声“慈母多败儿”!
这次看来也是如此了,吴老太太又拿出那套经典话术:“我看瑞哥儿哪儿哪儿都好,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容不得他了!教训他就非得动刀动枪的?今儿我看你动我大孙子一下试试!有本事你就连我一起打死喽!”
吴兴都快会背了,但是屡试不爽!没办法,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就像这次也是一样,吴兴只能跪下请罪:“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岂不是折煞了儿子?只是着玉不琢不成器!您看看瑞哥儿,我早就吩咐过他今儿外面不太平!您看看,到底是没看住又出去惹了祸,您知道........”
吴老太太不耐烦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要打死我的大孙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把哥儿打坏了就是好的了?”
吴兴一阵无语,你们家这个也得好好说行啊!这个纯纯油盐不进怎么好好说?
吴老太太看向吴瑞,随后就心疼的不得了了:“哎哟!我的大孙子哎!怎么就被打成了这样?是哪个天杀的下手这样没轻没重的?”
吴瑞也有点委屈的钻进了吴老太太的怀里撒娇:“可疼死我了老祖宗!”吴老太太心疼的都不敢用力碰吴瑞那鼻青脸肿的胖脸。
心疼的哎哟哎哟的叫,眼角都出泪花了,轻轻的捧着吴瑞的猪头道:“这个天杀的!小孩子打闹没什么,怎么就给打成了这样?哪里有往脸上打的?这个杀千刀的!”
随后吴老太太恶狠狠的道:“瑞哥儿别怕!是谁打的你告诉老祖宗!老祖宗给你出气!”
吴瑞一腔的委屈终于找到青天了!于是哽咽的道:“还,还是不了,瑞儿自己忍忍也就算了,其实也没多疼........”
老太太哪里能听的了这个?瞧瞧!多好多懂事的孩子!谁能下得了这种毒手给这么好的孩子打成这样?
吴老太太更是气愤道:“这你不用管!我现在就进宫去见你姐姐去!我就不信了,什么人能这样嚣张跋扈?还没有地方说理去了?我现在就去!求你姐姐给你做主!什么人打了人也得道歉!你直接说,是谁打的!”
吴瑞感动的都快哭出来了,这才说道:“是贾璟........”吴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实在是没有想起来到底哪个勋戚家里的孩子叫贾璟的!甚至都没想起来哪个勋戚姓贾!
于是吴老太太问道:“这贾璟是哪家的孩子2?怎么如此顽劣?”一旁的吴兴却是在愣了一下之后陡然瞪大了双眼。
随后死死的盯着吴瑞道:“你说的,是那个贾璟?”吴瑞敏锐的察觉到了吴兴眼神中的杀意,于是怯怯的躲到了吴老太太身后。
吴老太太看着儿子这样便问道:“你知道是谁了?我怎么想也没想出来是哪个,不会是哪家的庶子罢?”
吴兴死死的瞪着吴瑞道:“您先别问,我来问瑞哥儿!你说的贾璟,是那个宁国府的贾璟?”
吴瑞犹豫了一下,还是怯怯的点了点头,吴兴顿时捶胸顿足,这一下可是看呆了吴老太太和吴夫人,她们甚么时候见过吴兴这样?
吴兴好一阵捶胸顿足之后睁开双眼,指着吴瑞便破口大骂道:“孽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我!”
说着就要绕过吴老太太上去打他:“我打死你!”吴老太太哪里肯?于是慌忙阻拦道:“这话怎么说的?话还没说明白呢,怎么就要打人?”
吴兴恶狠狠的看着吴瑞道:“我恨不得打死这个孽障!我再三嘱托于你,今日不要出门,你为甚么就是要当耳旁风?你还偏偏要去挑衅玉麟军和贾璟!你!你这个........畜生啊!”
吴兴说着就要上前给吴瑞两巴掌,吴老太太连忙阻拦道:“这个贾璟到底是谁啊?怎么一个娃娃就把你吓成了这样?你还是我吴家的家主呢!”
吴兴哀叹道:“贾璟谁还敢把他当作娃娃?人家可不是好惹的!论起来人家才是和天家密不可分!出身宁国府不说更是自幼长于宫中,陛下待之有若亲子,就算是贵妃娘娘都没有人家体面,咱们算个屁啊!”
吴老太太显然也是被贾璟的身份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不服气道:“就算是再如何了的,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罢?”
吴瑞摆了摆手,一阵无语,人家够强,想把你打成什么样你都得认了!除非你有本事打回去,不然还不是得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谈规矩?呵呵!规矩都是人家定的,你有什么资格跟人家的谈规矩?
吴瑞猛然想起什么来一样,严肃的对吴兴道:“你是怎么挨的打,一五一十地跟我说明白!一点差错都不许有!敢遗漏一丁点,仔细你的好皮!说!”
吴瑞吓的哭丧个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本来今儿就是想出去绕绕,结果就看到一帮人围了咱们的粮店.......”
吴瑞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出了隐瞒了自己其实是为了去粮店支银子的事实.......
吴兴瞪大眼睛猛地站起来道:“你是说,贾璟去搜了咱们的粮店?”吴瑞怯怯的点了点头,随后吴兴便是一阵出神,只是拈着胡须在那里呆呆的站着。
吴老太太却义愤填膺道:“欺人太甚!他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土匪吗?这里是神京,是天子脚下!”
“说得好!”
众人大惊失色,吴夫人连忙就要躲避,却见一个银甲少年带着许多兵马居然犹如回自己家一样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从正门闯了进来,一路走到了大厅!
而吴兴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贾璟笑着打量着吴家的布局,口中还仍旧啧啧称奇道:“行啊!没想到你们吴家这么有实力,我说,你们这么富,怎么就只给陛下孝敬那么点儿银子?”
吴兴上前强撑着笑容拱手道:“未知靖武伯大驾光临,我吴家上下蓬荜生辉啊!”
贾璟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没我我看着也挺生辉的!啧啧!可怜光彩生门户啊!连我的宁安堂那都是自愧不如了!”
吴兴连忙陪笑道:“岂敢岂敢!真是好诗啊!要是寒舍能给靖武伯更多启发,那也算是我吴家的一丁点功劳了!”
贾璟笑的越发灿烂道:“你真的以为我那句说的好?”吴兴连忙笑道:“虽然只有一句,但是绝对能听出来是首绝妙好诗!靖武伯之才果然不同凡响!”
贾璟哈哈大笑,随后看向一旁脸色有些阴沉的吴老太太道:“这位是?”吴兴连忙笑道:“这是家慈。”
贾璟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令堂!”但是贾璟也没有见礼的意思,反而是笑意盈盈的对吴兴道:“方才之言便是出自老夫人之口?”
吴老太太哼了一声道:“老身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勉强算得上是知礼的,不比那些不请自来的恶客!把别人家当成了自己家了!有爹生没妈养的东西!方才之言,便是出自老身之口,你待如何?”
吴兴顿时吓的魂不附体,他可是知道贾璟是自幼父母双亡的选手,可不就是有爹生没妈养.......
所以吴兴生怕吴老太太此言激怒贾璟,于是连忙制止了吴老太太的口嗨,随后转过头对贾璟道:“靖武伯见谅!老太太有些岁数大了.......”
贾璟却笑容越发灿烂的摆了摆手,随后笑道:“无妨,老太太说的对!”吴兴以为贾璟气急说的反话,不由得更加焦急。
贾璟却笑着道:“我是说老太太之前说的有道理!这里是哪儿?是天子脚下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吴兴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贾璟自己就是个最不讲规矩的,结果回回惹出事来,就是这么两句!
吴兴只好陪着笑点点头道:“您说的是.......”贾璟笑容转为寡淡道:“那您能告诉我,你们吴家是长了几个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弄这些的吗?”
吴兴陡然一僵,随后干笑道:“您这话倒是把我给说糊涂了,我们吴家一向老实本分......”
贾璟笑容彻底消失,冷冷的看着吴兴,吴兴在贾璟的注视下居然冒出了一层层冷汗,贾璟轻声道:“吴兴,咱们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点,方才你不是挺实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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