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额哲和贵英恰被送到了落马胡同,见到了他的爹娘和弟弟。
父子见面的时候,虎墩兔正在用荆条编箩筐,他娘苏泰正在织毛衣。
这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大屋子,屋子里的人很多,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爹娘。
由于进来的时候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额哲的到来,额哲和贵英恰就那么站在门口望着屋里劳作的虎墩兔。
此时的虎墩兔和额哲印象中的简直判若两人,他从没见自己的父汗从事过任何体力劳动,但此时的他却是无比熟练地用荆条编织着一个箩筐,而且已经初步有了雏形。
至于自己的母亲苏泰,则是认真地盯着手中的毛衣,手指灵活地拨动着,旁边还有个线团。
不知为何,额哲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这就是亡国之君阶下囚的下场吗?
不光是他,贵英恰的心里也不好受。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大汗,插汗的王者,此时竟然像个小工一般编织着一个箩筐。而且从他那粗糙的双手和熟练的动作来看,分明已经对这份工作极其熟悉。
父汗!
额哲看了半天,哽咽地叫出了声。
听到无数次梦里熟悉的声音,虎墩兔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便接着穿荆条。
但似乎大脑开始反应过来,随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再一次抬起了头。
额哲...他认了出来,干涩地开了口,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也出不来。
父汗。
额哲又叫了一声跑到了他跟前,一把抱住了贵英恰。
苏泰也发现了动静,见到是自己的儿子时,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虎墩兔,苏泰,今日休沐一谈。眼看三人一家团聚,一个管理者模样的人走过来说道。
虎墩兔和苏泰一起带着额哲和贵英恰走回了不远处的宅院,在桌前坐了下来。
额哲,你也被抓了?
是,我和姑丈都被抓了。额哲简单地讲了一遍被抓的过程,虎墩兔听完叹了口气。
他们没为难你们吧?
没有。额哲摇了摇头。方才大明皇帝陛下召见了我们,还说要把我送到军校去读书。
去军校?让你?和贵英恰一样,虎墩兔的反应也很强烈。
他是一头雾水,当初双方有合作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表示想让自己部落里的孩子去军校读书。哪怕去几个也行,但遭到了大明皇帝的强烈拒绝。
谁知道现在插汗都被大明整个吞掉了,崇祯皇帝反而又要送额哲进去读书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
额哲,无论崇祯皇帝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你都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现在,就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就行。
是,父汗。
还叫什么父汗,我现在还是什么汗?叫我父亲就好。虎墩兔自嘲地笑了笑,纠正了额哲的称呼。虽然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整体看起来状态还算可以。
是,父亲。你们这是?明人可是虐待你们?
额哲看了一眼虎墩兔粗糙的手,疑惑地问道。
倒是并没有虐待,只是需要每日做工罢了。用崇祯皇帝的话说就是,大明不养闲人,就算你是大汗,照样得干活。你别看那间赈灾工厂不怎么大,里面的人可都是大有来头的。
有交趾的两位君主,还有那些大明的贪官,对了,海上霸主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也在
。
赈灾工厂?
对。赈灾工厂,这是崇祯皇帝下令建立的,这些年有些地方自然灾害频发,赈灾工厂里生产的一切东西全都会用于救济灾民。像你母亲织的毛衣,就会在冬天的时候,被送到那些买不起衣服的穷苦百姓身上。你父亲我编的箩筐,也会送到那些需要的人手中。
工厂里的活不重,每天只需要定额完成任务就可以回自己的住处了。并且上工五天,就要休息两天。可以做些自己的事情。如果碰到一些大的节日,假期还会多一些。比如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据说能休息三天呢!
虎墩兔的麻子脸上此时竟然带上了一丝神奇的满足。
而且他们也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只不过外出需要报备,且要在固定的时间返回,更不能私自离开自己的住处。虽然没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衣食无忧,特别是你母亲,她生性善良,知道自己亲手织的毛衣会送到那些灾民手里,织起来特别卖力。前些日子她还抱着一件毛衣念叨呢,说是眼看着秋天就到了,关外苦寒,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穿的暖。还亲手用攒下来的边角料给你织了件毛衣呢。还别说,花里胡哨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说什么呢,我觉得挺好看的。
苏泰啐了一下,开口反驳道。
虎墩兔说着,额哲听着。
不知不觉,眼眶又一次湿润了,额哲看向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心里五味杂陈。
而贵英恰,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大汗。
天花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让他的脸如同一张撒满了芝麻的大饼。
说起来,真的很丑。
但此时的虎墩兔,在贵英恰的眼里,却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跟了他这么多年,贵英恰太了解自己这位大汗了。
刚愎自用,睚眦必报,好大喜功,欺软怕硬等等一系列君主不该有的缺点他占了个遍。
没大明的时候,他们打不过建奴。
建奴被消灭了,他们又打不过大明。偏偏他还老是自以为自己很牛逼,经常做着一统蒙古的白日梦。
最终,不可避免地将插汗推入了深渊。
而自己,也被明人抓到了京城,过着整日劳作的生活。
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会在曾经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吧。
贵英恰?
虎墩兔的声音,将贵英恰从神游中拉了回来,连忙直起身子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