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燃想起了许多雪人。
前世萧明彻在她掌心里捏的小雪人,在东宫里那个用珠宝装饰的华丽雪人,还有这一世的前年除夕留在她房门前的小雪人。
跟那些雪人比起来,这个雪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眼睛是用松果做的,两只手是用寻常的树枝装饰,但堆得圆乎乎的像个胖娃娃。
沈雨燃一见就很喜欢。
和萧明彻前世在她手掌上堆雪人时一样欢喜。
“怎么在这里堆雪人?”沈雨燃笑靥一晃,抬眼看向萧明彻,软语道,“堆在朝华宫前多好,还能天天看着。”
“这是我答应你的,终南山的雪。”萧明彻低声道。
“终南山的雪?”沈雨燃诧异地看向他。
萧明彻见她竟然忘记了,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此刻没到子时,尚在旧岁,所以我没有食言。燃燃,你想看今年的终南雪,这便是今年的终南雪。”
这是终南雪?
刚有身孕时,沈雨燃害喜严重,时常想一出是一出,自己说过什么,后面又都忘了。
“那是我害喜的时候随口说的呀。”沈雨燃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捂住脸,“你居然当真了。”
她有了身孕,她比谁都重视腹中这个孩子,当然明白自己不能去终南山奔波。
当初只是突然有了情绪,朝萧明彻宣泄而已。
“答应你的事,岂能是儿戏?”萧明彻正色道。
“这些雪真是终南山的雪?”沈雨燃伸手戳了戳雪人的脑袋。
萧明彻颇为自得地“嗯”了一声。
“怎么办到的?”
“终南山下雪早,不过早些时候很难办,一直拖到了隆冬,这就好办多了。我让人拿木箱子装了雪,再箱子外盖上冰雪,用马车从终南山运到京城,这一路都有雪,每到一处驿站铲些再覆盖上去也就好了。”萧明彻说着,伸手摸了摸雪人眼睛上的松果,“这松果和树枝都是在终南山上捡的。”
怪不得散发着浓烈的松香。
“萧明彻。”沈雨燃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吻了一下。
萧明彻抱住她回吻了过去。
沈雨燃虽然穿得厚,但在外头呆久了,脸蛋都冰了。
他赶紧松开她的唇,“等会儿让底下人把雪人挪到朝华宫前头去,咱们回屋烤栗子吃。”
“嗯。”
*
朗州,镇北侯府。
因是除夕,云峥今日并未宿在营帐中。
一个月前,嫁为人妇的云颖初写了家书,说新婚三月便有了喜信,云侯心疼女儿,年前跟沈砚同行回了京城。.
云峥身为世子,自是要回府打点事务,亲眷的年节礼物、府中下人的赏银、各处庄子的收成,虽有管家操持,到底需要主人过目。
他强打起精神处理完家事,独自回了屋子。
云侯临走的时候说,侯府里该有一个女主人了。
女主人?
云峥心绪不宁,目光一动,看到了桌子上摆了几盒礼品。
那些都是沈砚临走前留下的,说是荣安公主派人送来朗州的年货,一些送给侯府,一些送去如意坊。
如意坊……
几个月前,朗州城里也开了一家如意坊,是紫玉和温漾一起张罗的。
云峥听沈砚提起过此事,那时候跟北翟战事正酣,顾不上细想这些。
他看向桌上的礼盒,眼眸眯了起来。
他答应过不躲她,礼盒就该给她送去。
云峥站起身,提起桌上的礼盒,径直出了侯府。
夜已深,街市上虽然处处张灯结彩,但并没有多少行人。
这个时辰大家都在家里热热闹闹地守岁。
云峥信步到了如意坊前。
果然,铺子早就关了,只在门口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随风轻轻晃动。
云峥上前叩门,无人应门。
想了想,他绕过铺子前门,走到旁边,纵身跃进了院墙内。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什么人?”有人低声喝道。
云峥知道是跟随在温漾身边的护卫,朗声道:“是我,云峥。”
他的声音不低,话音一落,便见那间亮灯的屋子开了门。
“世子怎么来了?”
几个月不见,温漾的模样并未改变。
她打扮得家常,绾了个松散的堕马髻,只拿一根素簪子别着。
“公主给你寄了些年货,托我给你送来。”
温漾自然明白萧妙瑾的好意,弯唇道:“有劳世子,我正在温酒,世子要进来喝一杯吗?”
要进屋喝一杯吗?
云峥挣扎片刻,说了声“好”。
跟天寒地冻的外头比起来,温漾这间屋子暖和极了。
虽然没烧地龙,但屋里两个炭炉都烧得旺旺的。
其中一个炭炉上搭了个铁架子,上头摆着一个陶瓷酒壶,飘着阵阵温暖的酒香。
除此之外,铁架子上还摆着红枣、花生,看起来都烤得很脆了。
云峥的皮靴子沾满了雪泥,他脱了靴子放在门外,跟着温漾进了屋。
温漾抬手替他倒了杯酒,酒是拿枸杞、红枣和状元红一起煮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喝起来很暖身。
云峥一饮而尽,温漾又替他剥了一个花生,脆脆的很好吃。
“紫玉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紫玉跟沈大人一起回京了,朗州这边生意步入了正轨,往后她不必守在这里了。”
“那你呢?”云峥下意识道。
温漾端起酒杯,轻轻抿着,没有说话。
云峥静静等着她的回答,抬手把铁架子上的花生全剥了。
“我不知道。”温漾终于啜完了那杯酒,轻吐了口气。
她抬眼望向云峥,那双大眼睛噙着笑意。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身份,其实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那你为何留在朗州?”云峥问。
“世子……是在劝我离开?”温漾轻声道,“我会走的,等到开了春,紫玉安排了妥当的人过来接手这边的生意,我就会走。”
她当初的确对云峥直抒胸臆了,但不代表她会对云峥死缠烂打。
在朗州这些时日,她也听说了些侯府的事。
说镇北侯为了世子的婚事相看了许多姑娘,只是世子忙于对北翟的战事,一直未得闲定亲。
她争取过了,争取失败,她会识趣地离开。
“温漾,我没问你几时离开,我只问你,为何留在朗州?”云峥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