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彻伸手扯了扯沈雨燃的袖子,目光极是柔和。
沈雨燃不解他意,抬眉觑着他。
“给你讲个故事?”
“嗯。”
“故事有点长,坐下来听。”
沈雨燃没有吱声,由他拉着坐到了廊下。
石板冰凉,两人并排对月而坐,别有一番滋味。
“说的还是从前那个被废的太子。”
上回在平州,他也是用这样旁观的语气说着上一世的故事。
沈雨燃的脸庞被月色镀上了一层淡黄的光晕,浑不似真人。
“他被废为庶人之后,东宫里有一个侍妾自愿跟随他,照顾她。其实他并不是看起来那样一无所有,他还有自己的母后在暗中支持,也还有自己偷偷扶植的力量。”
这些都是沈雨燃早就知道的事,听到萧明彻亲口说出,感受又是不同。
“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个侍妾跟在自己身边。”
“是,但他还是把她留了下来。”萧明彻的神情和声音俱是温柔。
“为什么?”沈雨燃诘问,“是为了让她给他做幌子,让别人误以为他过得很惨?”
萧明彻摇头。
“他在宫外早有安排,废为庶人后住在哪儿、要做什么,全都安排妥当。”
“梨香阁?”
“嗯。”
是啊,在梨香阁里做打手,说出来很难听。
可那是他手下开的妓馆,他住在梨香阁可以不愁吃不愁喝,比跟她住在那个逼仄的陋巷舒适多了。
“那为什么留下她?”
“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无法说出拒绝。”
“就这样?”
“就这样。”萧明彻看着沈雨燃眼眸中的困惑,苦笑起来,“东宫遣散那天夜里,她拦住他的时候,他生平头一次任由理智胜过了情感。”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东宫里有这样一个她。
他以为自己只有徐宛宁,从未正眼瞧过父皇、母后赐过来的侍妾。
可是那天夜里,当沈雨燃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心中泛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他不想拒绝她。
他想留她在身边。
他不忍心带她去梨香阁那种地方,于是跟着她去了她栖身的破屋。
“他虽然被废了,但心心念念想要复仇,想要复位,这是他的秘密,他疑心病很重,即使很喜欢她,也没有告诉她。”
“真的喜欢?”沈雨燃反问。
过去的事其实已经尘封了许久,被时间一点一点尘封了起来。
想要挖出过去的真相,虚把这份平静一点一点地撕扯开来。
撕扯真相的过程,远比沈雨燃以为的要更痛苦。
“一开始是一点点吧,他本不是主动的性子,而她也是小心翼翼地,即使睡在一间屋子里,两人也什么都没做。后来有一天……”萧明彻忽而笑了起来,“燃燃,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沈雨燃当然记得。
那时候他们俩已经在破屋里住了两个月了,两人各占据了床榻的一端,各睡各的。
快要入冬的一天,夜里忽然打起了惊雷。
一个接一个的,雷声轰隆。
沈雨燃被吵醒了,不经意瞥见萧明彻呆愣地坐在墙边。
她没有见他露出过那种神情,忍不住过去关怀,才知他做了噩梦。
她竭力安慰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以为大功告成,想要缩回自己的被窝,却被他抱住。
暴风骤雨,天明方休。
“那晚过后,他当然更喜欢她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她抱在怀里。可是他是男子,压根没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既有了夫妻之实,她极有可能怀有身孕。”.
沈雨燃的手微微捏紧衣角。
“他是很后来才留意到此事,他和她夜夜缠绵,为何她迟迟没有身孕?可他没有细想,他一心一意要对付朝堂上的死敌。等到他终于重返东宫,他竭力说服了皇帝和皇后,立她为太子妃。”
“他以为自己解决了一切问题,可是在大婚之前,皇后将他叫去了坤宁宫。”
“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告诉他,说宫中御医例行为她把脉的时候,诊出她营血不足,恐难有孕。皇后非常生气,哪怕圣旨已下,也想阻拦她册立为太子妃。”
“恐难有孕?”沈雨燃有些惊讶,“可是……可是太医没有跟我说过?”
萧明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他当然也不相信。出宫之后,他命自己的亲信太医为她把脉,查出来的也是同样的结果。他小心地去套了她的话,这才知道她一直偷偷在服用避子药。”
女子自是在这些事上想得多。
沈雨燃并不知他隐藏实力,想着两人居于陋巷,养活自己都难,如何养活一个孩子?
于是她去找大夫开了避子药,一直悄悄服用着。
“是因为那些避子药?可是,那是保和堂开的方子,不会有问题。”
保和堂可是京城里的百年老字号医馆。
“药方是没问题,可她身上银钱不多,买不起保和堂的药,便去小药铺抓药,药材低劣,长期服用便损伤了根基。”
沈雨燃怔忪。
“他怕她伤心,因此隐瞒了此事。他答应过她,要娶他为妻,不能食言,所以他恳求皇后不要阻止婚事,他向皇后保证,会广纳嫔妃,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皇后是一个很心软的人,也很疼爱他,最终应了下来。他如愿以偿地娶她进了东宫,立她为太子妃,也不得不广纳嫔妃。”
“那徐宛宁呢?我不信你是被迫纳她。”
萧明彻自嘲地笑了笑。
“被废的三年里,徐宛宁没有出嫁。复位之后,徐宛宁来找他,说自己心意从没变过。东宫里有那么多嫔妃,多徐宛宁一个无妨。”
“可是徐宛宁住进了琅嬅宫。”
“那时候,他其实对徐宛宁很愧疚。”
“愧疚什么?”
“他曾经对徐宛宁许下过诺言,要娶她为妻,但他失言了。不止如此,他彻底变心,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所以他心怀愧疚,想要从别的地方弥补徐宛宁。”
沈雨燃闻言,越发不肯信:“如果你心中愧疚,那你更不会不碰她。”
萧明彻轻轻舒了口气。
“燃燃,你在东宫毫无根基,如果你没有生下我的孩子,你很难在东宫立足。太医说你很难受孕,我心里想,难,未必就是怀不上,只要你多调养身体,总是能怀上的。”
“你没碰徐宛宁,是为了让我先有孕?”
“你是因为服了避子药才损伤了身体,我心里恨极了这东西,又对徐宛宁心怀愧疚,不希望她也服用避子药,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