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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看得差不多了,赵氏方大喝一声:“都闪开!”
哗啦,人群迅速分离,闪出一条通道。
赵氏穿过人群,走到近前。
只见万氏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角破了个洞,正汩汩的往外淌血。
赵氏弯下腰,伸手在万氏鼻下探了探,唔,还有呼吸,但是非常微弱。
赵氏抬起头,伶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王怀恩已经吓傻了眼,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鼎满眼焦急,他手里还扯着李氏的胳膊。
李氏脸色十分古怪,似是意外,又似是快意。
而一群丫鬟婆子则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唯恐赵氏将万氏的事迁怒到她们身上。
王家的远亲和族老们也傻眼了,好好的,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尤其是刚才煽风点火的几个人,赶忙往人群里缩,唯恐动作慢了,会被赵氏揪出来。
赵氏将众人的表现统统看在眼里,冷冷的说了句:“将军尸骨未寒,你们就在他灵前吵闹,是何道理?如今更是害得老夫人重伤,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个哆嗦。
王鼎担心老娘,甩开李氏,快步走到近前,伸手就抱住了万氏,嘴里喊着:“来人,快传太医!”
结果,没人反应。
所有的仆妇都看向了赵氏。
赵氏看了眼王鼎,王鼎瑟缩了下,对于长嫂,他还是十分敬重的。
刚才的那场闹剧,他全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是母亲无理取闹故意针对大嫂。
可母亲再不对,那也是长辈,如今更是深受重伤,大嫂身为儿媳,怎么还跟长辈计较?
想到这里,王鼎的腰杆子不禁挺直了几分,正待说话,赵氏开口了。
只听赵氏说:“来人,先把太夫人抬回福寿堂,再去太医院请太医。”
阿袁答应一声,出去唤来几个粗壮的婆子,抬了把春凳,小心的将万氏抬了出去。
王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紧跟着几个婆子而去。
李氏用力扯了下帕子,暗暗跺了跺脚,还是转身去追王鼎。
而王家的远亲和族老们,纷纷打着哈哈,“狗、狗儿媳妇啊,那啥,我、我们也去看看!”
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赵氏又发话了:“来人,将这些意图在将军灵前闹事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哗啦~~
守候在门外的四十部曲排成两队,飞快的涌了进来。
三下五除二,直接将王家远亲等人制服。
当然,赵氏也没忘了罪魁祸首王怀恩一家,直接将他们和王家的远亲一起关到了后院的空房子里去。
灵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赵氏板着的面孔也缓和下来,她甚至笑着对王怀瑾说道:“你们赶了半天的路,疲乏得紧,如今又到中午,索性回去用些饭、歇息片刻,下午再过来吧。”
反正她还没有给亲友故交送丧讯,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前来吊唁。
王怀瑾和唐元贞有些迟疑,万氏那边还没有彻底消停呢,他们若是走了,那些人再闹起来可怎么办?
赵氏故作忧伤的叹道,“你们阿婆的情况有些不好,接下来,有你们忙得,还是先去吃饭歇息吧!”
王鼐走了,估计万氏也快了,王家连办两场丧事,足够她这个主母和王怀瑾这个世子忙得。
王怀瑾夫妇听出赵氏话里的意思,夫妻俩对视一眼,而后点头:“我们听母亲的。”
说罢,王怀瑾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出了灵堂。
回朝晖院的路上,唐宓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娘,阿婆难道不知道阿爹是世子吗?”
安国公的爵位,于情于理于法都当由世子继承。
而王怀瑾的这个世子,是经由朝廷认证、圣人亲自指定的,除非他犯了极大的过错,否则任谁也不能褫夺。
万氏怎么就这么“天真”,以为自己闹上一闹、哭上一哭,就能把爵位从王怀瑾的手里抢回来?
她以为她是谁?竟能超越国法、皇威?
还是她以为爵位是什么?能任由她一个老婆子指手画脚。
爵位是公器,岂可私相授受?
于爵位承袭上,大梁讲究的是“无嫡国除”。
也就是说,即便万氏闹得赵氏、王怀瑾松了口,重新确定了王怀恩的身份,王怀恩也不能继承爵位。
因为他不是嫡子,根本无权继承。
想要以庶子的身份承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需要圣人的格外恩赏。
可问题是,以王家的情况而言,圣人会给王怀恩这个天大的恩典吗?
绝逼不会啊!
这些道理,万氏可能不知道,但王怀恩绝不会不明白,他为何还要撺掇万氏来闹?
唐元贞看了丈夫一眼,见王怀瑾双眉紧皱,闷头往前走,似乎并没有听到猫儿的问话。
唐元贞便退后两步,拉着女儿的手,低声说道:“一来,你阿祖前些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不管她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家里人都答应,所以就纵得她有些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又是那个‘天老大、圣人老二、她老三’的王家老祖宗。”
唐宓秒懂,这是赵氏的捧杀起了作用。
莫非赵氏早就预料到若是王鼐死了,万氏定会不顾一切的大闹一场,这才故意纵她?
等等,不对,难道赵氏早就预料到王鼐会早死?
还是……
唐宓不敢往下想了,赶忙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继续听阿娘说话。
唐元贞道:“二来,你阿翁猝死,你阿祖伤了心神,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你阿祖便将心底最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既然是发泄,也就无所谓“合不合理”。
比如万氏逼着王怀瑾让爵,比如万氏想休掉赵氏,这些都是她心底最渴望的事,平日里她存有理智,自然不敢乱说。
可现在,寡妇死了儿子,万氏几乎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说话、行事也就无所顾忌了!
而王怀恩,他的想法也好猜。
唐元贞略一沉吟:“同样是庶子,但做大房的庶子还能分得国公府的财产,而二房的庶子却跟国公府没有半点瓜葛。”
唐宓慢慢的点了下头,她明白了,“大伯是抱着‘能抢回爵位最好,不能抢回也要多分些财产’的主意,所以才会撺掇阿祖。对吗?阿娘!”
唐元贞笑了,揉了揉唐宓的小脑袋,“我家猫儿真聪明。好了,不说这些了,忙了这两日,你们也没有吃好、睡好,待会多用些午饭,略略睡个午觉,下午咱们还要去福寿堂和灵堂呢。”
方才在灵堂上,唐元贞看得分明,万氏那一撞可不轻。
再加上她年迈、伤了心神,估计撑不了多久。
如此一来,他们一家可就有的忙了,不吃饱睡足怎么行?
唐宓乖乖的应了一声,“嗯!”
回到朝晖院,一家六口洗澡换衣,草草吃了些午饭,又简单的睡了一觉。
阿宝年纪太小,不适宜去灵堂那种阴气重的地方。
唐元贞便唤来唐妈妈,将阿宝和院子里的事全都托付给她。
唐妈妈知道王家发生了大事,自是不敢耽搁,沉声跟唐元贞保证:“娘子放心,我定会看好小四郎和朝晖院!”
唐元贞又做了一些安排,确定自家小院没有什么疏漏,这才领着三个孩子、跟着王怀瑾一起朝福寿堂而去。
途中,他们一家遇到了浑身缟素的王怀媛母女三个。
王怀媛刚刚在灵堂哭了一场,双眼通红,嗓子有些嘶哑,“二郎,二娘,你们回来了?”
王怀瑾夫妇赶忙回礼,“是啊,路上遇到些事,便取消了去兰陵的计划。没想到一回家就——”
王怀媛叹了口气,“唉,世事无常,阿爹素来康健,谁能想到他会忽然离去呢。”
对于王鼐这个亲爹,王怀媛谈不上恨,也说不上爱,只能算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可再怎么陌生,那也是她亲爹。
亲爹死了,王怀媛本能的觉得难过。
但也仅止于“难过”。
就是哭,也必须借用沾了姜汁的帕子。
“是啊,太意外了。”大家都不是外人,王怀瑾和唐元贞也就没有当着王怀媛的面儿装出“孝子贤孙”的悲恸模样。
一行人说着闲话,缓步来到了福寿堂。
福寿堂里,王怀恩直挺挺的跪在院子里,小万氏陪在他身边。
唐元贞不禁纳闷:咦,王怀恩不是被赵氏捆了起来吗,怎么这会又跑到福寿堂来请罪了。
心里疑惑,唐元贞却没有说什么,安静的跟着丈夫进了院子。
待她们走进万氏的寝室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万氏醒了,却已是弥留状态。
她拉着赵氏的手,再三表示:“……是我自己不小心,这才撞到了棺材,不关大郎的事。大郎是个好孩子,他是想救我,却慢了一步!”
赵氏面沉似水,对万氏的说辞不置可否。
万氏继续道:“我知道王家对不住你,我和狗儿也亏待了你,但你到底是王家的媳妇,将来去了,也要埋进王家的祖坟,受王家子孙的香火。看在王家祖宗和狗儿的份儿上,你就认了大郎吧。毕竟他是狗儿唯一的子嗣啊~~”
赵氏还是不说话。
万氏气若游丝,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她却死命挣扎着要起来,“夫人,赵夫人,就算老婆子我求你了,认下大郎,好好的分给他一份产业,让他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行不行?”
跪在一旁的王鼎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对赵氏吼道:“阿嫂,阿娘都这般求你了,你就不能答应吗?”
围在四周的王家族老也纷纷抹眼泪,有人藏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是呀,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嫂子要强了一辈子,从未求过人。狗儿媳妇,你是做人媳妇的,婆母临终想求,不管再艰难都要应下啊。再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是啊,狗儿媳妇,你就答应吧。”
万氏刚睁开眼,就逼着赵氏将王怀恩一家和王家亲戚们放了出来。
结果,起作用了,这群族老七嘴八舌的“劝”赵氏“孝顺”!
赵氏定定的看着万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没错。可她实在没有从老婆子那浑浊的老眼里看出什么“善”。
有的只是满满的算计和深深的怨毒!
唔,是了,老婆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不甘心赵氏就此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于是宁可放过推她的凶手,也要把王怀恩留在安国公府继续给赵氏添堵!
不过,无所谓。她连王鼐、万氏都能收拾,就更不用说一个王怀恩了。
迎着万氏期待的目光,赵氏轻轻点了下头,“好,我听阿家的。”
万氏赶忙让人把王怀恩叫进来,当着自己和王家族老的面,让王怀恩给赵氏磕头。
亲耳听着王怀恩叫赵氏“母亲”,又亲耳听赵氏答应,然后亲眼看着族老将族谱改了过来。
直到族谱上,王鼐名下添了庶长子王怀恩的字样,万氏方长长的松了口气。
接着,头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王鼐死了,万氏也死了。
王怀瑾逐一上了折子。
第二天,朝廷便有了回复。
圣人给王鼐圈定了谥号,曰武勇。不是最好的武忠,却也是第二等,绝对算得上美谥了。
圣人定了基调,礼部便有了数,开始给王鼐操办起丧事来。
亲戚朋友,同僚属下,乃至朝中重臣相继前来吊唁,王鼐的丧事办得很是风光。
万氏托儿子的福,亦是风光大葬。
王家在一片雪白中忙活了好几个月,才渐渐安静下来。
刚刚办完丧事,王怀瑾承爵和赐新宅的旨意便下来了。
王怀瑾承继安国公爵位,毫无悬念。
圣人赐的新宅倒是给了王家人不少期待,新宅子位置极好,位于崇仁坊。
崇仁坊毗邻皇城,离着东市也不远,坊内豪门、皇亲林立。
什么公主府啊、宰相府啊,崇仁坊里好几个。
王家新宅的邻居亦是不凡,左边是首相(即宰相之首)顾琰,右边是安康郡王郑宣。
新宅是国公府的规制,面积不小,足足有七进,层层庭院,处处水榭楼台,十分雅致。
赵氏很满意,唐宓也很喜欢。
因为新家距离李克己先生的家非常近,她去李家读书什么的很方便。
王鼐、万氏亡故,唐宓要服“齐衰”之丧,也就是服丧一年。
但所谓服丧,也不是真的不出门。对于大人(也就是王怀瑾啦)来说,他必须闭门谢客、专心守孝,但唐宓一个小娘子,却不必这般严格。
尤其是读书这种大事,更不能耽搁了。
待搬完新家后,赵氏便发了话,“孩子们照例去上学,平日里注意些也就是了,其它的,不必太过严苛!”
有了赵氏的命令,王怀瑾和唐元贞便开始放开手脚准备孩子们上学的事宜。
这日清晨,唐宓兄妹三个坐着马车,一路朝平康坊李家而去。
进了李家,管事恭敬的将他们迎进书房。
唐宓三个刚进书房,便听到了李先生爽朗的笑声,以及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唐宓站在门口有些愣神:咦?二九兄怎么也在?
李克己笑着一指唐宓,“小丫头,发什么呆啊,见了师兄还不问好?”
啥?师兄?!
李寿冲着唐宓呲了呲牙,笑道:“师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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